季寰在门旁顿了片刻,这才阔步走向顾银韵。

这里是他的书房。

顾银韵是他的正妻。

三个月前皇帝指婚,顾银韵嫁入府中。那日爆竹齐鸣,锣鼓喧天,太子府热闹非凡,迎来送往皆是寻常百姓难能一见的朝中大员。

宾客言笑晏晏,都道他与顾银韵乃天作之合。

入夜,两人却分房而睡。

他对人事向来无所欲求,且父皇与他都知,万不可让翊府之人诞下未来皇嗣。为杜绝这个可能性,他索性不去碰顾银韵。

而顾银韵亦是不吵不闹,亥时一过便熄了灯。那以后夜夜如此,从不曾主动寻他,仿佛在她的认知里,正常夫妻合该是这样。

三日后归宁探亲,是两人婚后初次见面。

从翊府回来后,顾银韵较先前改变稍许。她不知从何处探听到他每日午后都会到书房小坐,于是日日在他来前,为他备好一盏清茶。

归宁回府的次日,季寰在书房撞见顾银韵第一次为他奉茶。

她生的漂亮,只是眉眼尚显稚嫩。

浅淡的妆容,与那张清澈懵懂、还带着些许单纯无知的小脸很是相称。

可惜无知太过。

那日淡金色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衬得她如一颗粉嫩新鲜的蜜桃。少女举杯奉茶,眼睫稍稍翘起,现出一对琥珀色的眼睛——

木然无知的眼睛。

那一刻季寰便知晓,顾银韵是翊府献来的一具傀儡,如同他事事以帝国为先那般,顾银韵也事事只听从顾钰的指示,奉茶亦如是。

没有灵魂的无趣之人。

太子府很大,多容她一个也不会拥挤。

那日季寰将清茶一饮而尽,之后的每天都是一样:顾银韵为他备茶,注视着他将茶喝完,然后收了杯盏离开。

新婚三月,两人的所有交集都是那盏茶。

也只有那盏茶。

但今日,季寰敏锐地觉察出顾银韵较以往有些不同。

她似乎在害怕。

低垂着眉眼,怯生生地不敢看他。

这是顾银韵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活人,但是季寰不敢兴趣——

顾银韵如何,顾银韵如何看待他,顾银韵为何害怕,他都不想知道。

他是白鸾帝国未来的统治者,他要关注的,是比一个傀儡般无知无觉的女子更为重要的事。

季寰行至茶案前,习惯性地一抬手。

顾银韵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乖巧地将杯盏递到他手上。

她呆呆地看着季寰伸到面前的手,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等她将茶送上。

不愧为帝国的太子,高高在上。

连喝茶都要让人送到嘴边才行。

感叹的同时,顾银韵也暗松了一口气。这时的季寰虽然心思深重、待人冷淡疏离,但比起后来杀人不眨眼的模样,还是更像一位正常人的。

“殿下,茶凉了,臣妾为您新沏一杯吧。”顾银韵道。

她不欲与季寰为敌。

所以也不愿让季寰喝有混了毒药的茶水。

季寰无言。

他看着杯盏上氤氲着的袅袅热气,觉得顾银韵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厉害极了。

“不必。”

挡住顾银韵撤下茶盏的手,季寰举起水蓝釉的瓷杯,不顾热茶烫口,将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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