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维尔汀把发绳咬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解释道,“除了飞蛾之外,还有一堆陈年烂账等着结案,最近远郊那里清净了不少,正好给那件事做个收尾。”

夏洛克摸着下巴:“辉光之镜?”

提及这个名字,少女的声音沉下去:“嗯。”

想到这笔烂账,中年男人也满脸唏嘘:“没想到,那家跟我们纠缠了大半年的密教,自己就土崩瓦解了……令人感叹啊令人感叹。”

维尔汀默不作声的在眼前打开智库面板,调进执行局内部的密网,最顶上一行「α级事件:至高神性飞蛾上浮现世」尤为显眼,占据了首页的大半篇幅。

再一眼扫过论坛界面,都是同事们发的水帖,大部分在讨论不久前的那道“嗡鸣”。

没有多做停留,她跳过论坛接入档案库,熟练拉到密教板块,在置顶的「δ」栏目里检索关键词,这也是密教板块的最高事件等级。在找完一圈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有关「辉光之镜」的条目,已经因为关注度的下滑而被降级到「ε」的一栏,而且还在进一步淡出视线。

(α→β→γ→δ→ε→ζ)

明明三个月前,它还是执行局的心口恶疮。

维尔汀静静浏览着眼前几乎能背出来的档案:

「辉光之镜:隐秘结社,大型密教」

「休谟树定损:ε」

「活动区域:北河远郊」

「规模:10-65(20人标准密教规模为1)」

「追奉:辉光(?),密传:未知,密仪:未知」

「持有途径:沐光(失落的途径,名称待定,倾向需求未知)」

「词条完成度31%,更多信息等待补充,展开——」

再下面,是历代调查员留下的记录。

匿名(一年前):“终于,我知道了他们的名字,「辉光之镜」,一个盘踞在远郊的隐秘结社,低调,安静,却也危险。在过去很短的时间里,没有流出任何风波,他们成为了那里的神秘权威,所有反对他们的声音都陷落寂静——不可思议,我们还需要更多关于他们的信息。”

调查员1435(十一个月前):“调查陷入困境……辉光之镜,他们的行动不留痕迹,他们的势力无从追探,他们的力量晦涩无形——忙活一个星期,我们只抓住了几个边缘信徒,后续审讯会用上吐真仪式,希望这次……至少能扒开他们的面纱。”

附件(两天后):“囚犯死了,死在正式审讯的前一个清晨。明明身处神秘静默的环境,从关押室窗外探进来的一缕辉光还是蒸发了他们的颅液,是某种未知触媒的神秘术。我们只好用技术手段强行还原死人的大脑,里面也只剩下一个名字,「沐浴辉光的伟大导师」……这或许就是他们的领导者。”

「(十个月前)第一次清剿尝试,失败,派出的调查员与安全员全部失联——智库提倡将该档案上调至“ε”栏目,等待响应。」

「委员组:通过」

——

调查员1544(六个月前):“我看见了沐光的身影……不可理喻,神秘犹如他的掌中玩物,辉光在他的眼中流淌……我被灼伤,红液蒸腾,又好似得到拔擢,伟大独一的沐光者,他似乎宽恕了我,是这样吗?就是如此……”

「备注:我们的一位调查员(ID1544)近距离接触了沐光导师,这是他最后传出的记录——」

“辉光从红液的缝隙里渗漏,它无孔不入,是天座脖颈里流出的血渍,是干枯的油膏……我跟在沐光者的身后而行,从白蜡木上看见他的影子,同巨人般宏伟。我已浸入辉光,有时我听见漫游明亮之物在耳边嘶哑呓语,它向我发出召唤,我应当为其镀抹底色——那是灰色的光,我们的光……”

「(四个月前)第三次清剿:负责该事项的14位调查员,51位安全官与旗下作战单元全部失联,随行的大审判者确认死亡,该档案已归入“δ”栏目,智库提议:为「辉光之镜」额外添加优先对策序列,为「沐光导师」添加“禁忌”提名,等待响应。」

「委员组:待议」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再也没有调查员编辑此条目。

直到三个月前,那位「沐光导师」突然失踪,下落不明,且再没有活动的痕迹。辉光之镜才从盛极转向衰落,又在短短的时间内里销声匿迹。

就如一场淡去的梦境……

维尔汀的视线在最近一条留言上停了很久。

匿名调查员(最新发布,两个月前):这场起源光的噩梦……终于迎来终结,一切都结束了。

「备注:沐光导师确认失踪,辉光之镜已转入不活跃状态,隐秘等级下调为ε,移出优先事件序列,待归档。」

真的结束了吗?

在这种虚幻而又缺少关键过程的变化里,维尔汀感到浓郁的不真实,她陷入恍惚,直至听见夏洛克在耳边的低语:

“那个导师,或许是死了?大概率已经溶解在大礼池里边了……密教徒总是这样,一些幸运儿或许足够强大,但对力量的认识原始简陋,对知识的态度张狂而轻薄,只要涉及一些深入的研究,他们的疯狂就会把自己带入绝境。”

对于那位沐光导师,夏洛克是不屑的,但维尔汀不这样想。

“他很可怕。”

夏洛克愣在当场,他第一次从少女口中听到这样的评价。

维尔汀微合眼睑,如果离得够近,可以看到那对漂亮的琥珀色瞳孔在剧烈收缩:“沐光导师…他很可怕。”

“……”

出身上城的少女,曾对下城的一切抱有优越。这里的基金会空有外壳,腐朽低效。这里的神秘学原始乏味,漏洞百出——就像一局速通游戏,维尔汀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升至顶端,得到「委员组」的席位,然后回归上城。

直到她收到任务,从对策局接手「清剿辉光之镜」的任务,自信的少女,抱着“你才是挑战者!”的傲慢姿态,秘密对沐光者发动斩首行动。

她直面了那位导师。

这是维尔汀罕有品尝到恐惧的一次挫败。

少女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在那次失败得太过彻底,没有被智库记录的斩首行动中,她被那位密教教主逼至绝境。她所安排的计谋与后手,在那双群青色眼眸中如泡沫消融,连可以被称为“反抗”的过程都没有。

少女想起那双眼睛,不可控制的被拉入那段回忆,她感觉自己有点发抖。

——那个人的表情,像是燃烧殆尽的松木之骸,炭之遗骨;他的眼神柔软明澄,让人想到风暴与雨夜里的“灯塔”,在潮汐中穿透蒙昧之暗,在平等与傲慢中倾洒不仁的辉光。

她被囚禁于昏暗的地下室,蜷缩在绝望的深渊,虽然毫发无伤,却像是被敲断了四肢的小兽,褪去一身光环,变回一个软弱的少女,只能在恐惧与无力中猜测自己的结局。

「我会把今天的故事,变成一个永远的秘密……」

沐光者像这样告诉她,语气平静,仿佛只是赢得了一场微不足道的游戏:「在我离开之后,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你可以继续做那个高高在上的执行官,总有一天,整个北河……甚至下城,都将遵循你的意志运转,你也能够攀上更高的位置,俯视曾经的一切。」

「而我……只需要你的目光,来完成最后一次见证。」

那个灰色的人形轮廓,看起来并不高大,甚至该说是娇小,却萦绕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他一点点靠近维尔汀,在女孩颤栗的眼神下,将一团盛似骄阳,如心脏般搏动的灿烈辉光塞入她的口中——

少女被炙热与窒息包裹,听见来自沐光者依旧温柔的低语:

「我不会要求你叫我导师,但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需要一些应有的尊重,希望你对外能称呼我一声……」

「灰」先生。

接着,青色瞳孔自上至下,在她视角中极速放大——

“维sir……维sir!”夏洛克在摇晃她的肩膀。

如梦初醒,维尔汀从回忆中狼狈挣脱,颤栗的眼睛对上夏洛克担忧的目光。她的手掌正覆于胸前,即使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却依然能从心口感受到那股仍在生长着的炙热。

“我没事。”

少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很快调整过来,重新切换回端正优雅的坐姿,然后微微张口,还想说些什么——

“这里位子多诶,来这里来这里……”

车厢的连接处突然传来骚动,伴着一阵踩踏铁皮的杂乱声响,三个高矮不一的人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夏洛克已经默不作声的挡到少女面前——

“奇怪,其他车厢都挤了这么多人,这里就好空……”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女人看起来咋咋呼呼的样子,也是很自来熟的走到维尔汀两人面前,打了个招呼:“你们好……这里能坐吗?”

夏洛克刚想说些什么,维尔汀已经开口道:

“请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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