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镇,坐落于白龙峰山脚,是当地一处人口相对密集的繁华城镇。虽然已是夜里,街巷幽静,可在小镇的某个角落,却还保持着一片灯火通明的热闹光景。
有人聚在那里,划拳喝酒,大声喧沸。每逢这个时候,镇上的巡夜人就会赶来,驱散这群醉鬼。
然而,今夜不知怎么的,几名巡夜人竟在醉汉出没的高发时段分流出来,跑到飞鸿饭馆这儿来了。
隔着老远,他们便听到一个人颤巍巍的求饶声:“洺洛、洛哥,我真的知错了,求您老发发善心,就饶我这一回吧……”秦飞羽瑟缩在墙角,浑身都在发抖,他求生欲极强,这种时候他就是没错,也得拼命认错,好平息那个“魔王”的怒火!
虽说扰人清梦是不道德的,但他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确实是一场意外啊,不信可以去问你家小徒弟,绝非有意所为。
“……”那道红眼的身影只字不言,只是抓着一把半毁的椅子,缓缓逼近墙角。
饭馆所在的这条街名为太平街,路旁多为商肆,无论何时,都是禁止武斗的地方。年轻男子此时的危险行为,还有他身上不断向外释放的负气压,不管从哪个方向去看,都像极了一个正在跟人找茬的醉鬼。
巡夜人见状,急忙高声制止道:“那边的人,赶紧住手!这片区域禁止私斗,不想被关地牢的话就立刻扔掉那把椅子,然后从那个瑟瑟发抖的年轻人身边离开!”
满眼血丝的青年闻声后,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飘忽间,像是在掂量现在把这一口恶气出了之后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
随后他阴沉着一张脸,从秦飞羽身边走开了。
“呼,”小秦虽然表面上瑟缩着,但实际上,他暗自松了口气……逃到街上真心是个明智之选!
要知道,有些人一旦被吵醒,从睁眼的那一刻起,他们身上快速积累起来的怨气是能要命的,不把祸首祭天,这股怨气就很难消散。
小到蚊虫,大到火狮、地龙一类的凶兽,但凡扰了洺洛清梦的,全部一掌怕死!光是秦飞羽亲眼看到的死在那股怨气下的大型异兽,就有不下十只了。
想到这,他不禁庆幸。
虽然背部撞墙的这一下摔得不轻,但幸亏街上的巨响惊动了邻居,最终引来了巡夜人。从结果来看,他得救了。
另一边,以一名身材健硕的巡夜人为主导,那几名巡夜人举着火把,似乎在跟洺洛交谈:“我见过你,你是秦小子那边的客人吧……不想说话?也罢,你是啥身份都无所谓,查户口不归巡夜人管。”
“但是,夜晚的治安归我们管!这半夜三更的,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非得舞刀弄枪的交涉?”
一阵冷风吹过,青年人紧了紧衣领,心不在焉地在听那个高个子训话。
洺洛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热的东西,比如沏一杯热茶,然后揣着暖暖手什么的简直不要太赞。
“秦老板,有没有伤到哪里。”一名个子矮小的巡夜人走到秦飞羽这边,关心地问道,同时伸手,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无妨。”秦飞羽摇头,扶着墙自己站了起来,谢绝了他的好意。他认得这小子,西街王武夫的儿子,和外表粗犷的老爹不同,是个有点可爱的少年。只是……小秦一直觉得,这家伙问题巨大。
之前在饭馆,曾有数股目光交错,不约而同地落在他身上,当时就把秦飞羽给看毛了。后来他调查了一番,确定了其中恶意最小的一道目光,来自这位名为王灿的少年。
有传闻称,王家少年为了补全自身缺少的阳刚气息,貌似在四处寻找长相威猛的男性作为模仿对象。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东施效颦吧。
“……”秦飞羽事后一琢磨,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因为,按王武夫那套标准,自己怎么看都不算“阳刚”,是和威猛完全无缘的类型,他这身板顶多叫匀称。
即便练武也是个重视技巧的武师,因此,他想破头皮也想不通,自己何德何能,能被这少年盯上?
与秦飞羽的冷漠态度相比,少年显得十分热情,像是有许多话想说:“秦老板,你后天有没有空,我可以到你店里来吗?”
“啊哈哈……吃饭的话,随时欢迎。”
王家少年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巡夜人,这个职业很辛苦,在镇上普遍受到尊敬。所以当着一众巡夜人的面,小秦纵使内心很想拒绝,表面上也不能驳了人家面子。否则,就是自砸招牌。
而在一边,巡夜人头领的训话也已接近尾声。虽然看那个年轻人的样子……似乎依旧没有在听。
不过,既然白脸唱完了,接下来他自然要做好本职工作,为两人调解矛盾:“兄台,咱是粗人,大道理就跟你掰扯这么多,都是成年人,杯酒泯恩仇,大家懂的都懂。而且我可听说了,飞鸿饭馆的老板私藏有一批佳酿,啧啧,夫子都说,私藏好酒是大罪过了,何不让他出点血,给你赔个不是,然后这件事就此揭过,你看怎样?”
此时的洺洛,根本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感觉完全没在听,但他居然不假思索地点头了。
高个儿的巡夜人李继见状,赶忙给秦飞羽使眼色,让他快点顺坡下驴,先服个软把人安抚住再说。
两人是老相识了,关系不错,所以李继肯帮他,充当这次的和事佬。反正嘴上吃亏又没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半夜三更的,邻里都看着呢,再在街上这么闹腾,事后传出去,搁谁脸上也无光。赶紧解决事情,才是王道!
小秦很憋屈,但是却无可奈何。
“……行吧,我的锅,我道歉。”他低下头,眼眶红了,想起今天这一路上的艰辛,话语中透着深深的无奈。
那个红着眼睛、宛若魔神般的身影就在不远处,一身浓郁到肉眼可见的怨气很可怕,让他感到如坠冰窟,仿佛他的性命受到了威胁。
他深知,现在绝非好胜斗勇之时。
如果几句软话就能使他避免一场血光之灾的话,就是这膝下黄金,秦飞羽也愿意在今夜舍弃……
到最后,在几位巡夜人的见证下,秦飞羽自己都记不清他说了多少“卑微发言”,才换来息事宁人的结局。
这时,下雪了。
深渊般漆黑、幽邃的夜空中,有大片雪花飘落,伴着旖旎的月光,这些雪片仿佛是从广寒宫中吹下来的花瓣,微寒,也富有诗意。
对于住在雪山附近的人们来说,这场突兀的降雪算是一种常态,没有人会感到奇怪。但对客居在此的人来说,这场雪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发梢落雪,这让那个眼中布满血丝的青年心情略差地哼了声,对于本就不剩几缕黑发的他而言,这相当令人不快。
于是,洺洛带着他的低气压,转身回了飞鸿饭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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