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妖宗本山内,另一处地界。
在炎炎烈日的照耀下,一点寒芒隐蔽地贴地而行,灵巧避开各种障碍,最后停在一层淡黄色光罩前。
光罩囊括十里方圆,其内阁楼庭院一应俱全,清气缭绕,灵机盎然,俨然是一处修士府邸。
再看这道寒芒,竟是一柄不足一尺的小剑,不同于其它法剑,此剑剑身并非光滑,而是缠绕着一条条肉眼可见的云纹光链。
小剑轻轻触碰光罩,如人叩门般敲了三下,光罩表面泛起道道涟漪。
廊檐下,一名黄发老人抬了抬头,随意一招手,光罩便放开一道小径,令小剑得以入内。
“是谁在以法剑传讯?”
黄发老人目中闪过一丝疑惑,将小剑捏在指尖,仔细端详。
“咦?这封印手法,怎么和当年那人惯用的手法如此相像?”
黄发老人暗自皱眉,使出记忆里的解封法诀,居然真的解开了云纹封禁。
待到阅毕法剑所携信息,黄发老人神色变得奇怪起来,来回踱步,捻须低语。
“那家伙怎么来了?还跑去思过崖,胆子也太大了……”
……
思过崖,三面为崖,一面为壁,空谷清幽,有绝世独立之感,亦能引人心神入定而有思过之意,故得名思过崖,乃是天妖宗内弟子犯下严重过错,被封禁修为后,面壁思过之处。
如今,正有一位身穿银灰鹤氅、鹤发童颜的老者站在崖边,目光幽深,望着崖下深渊,长久未语,神色怆然,不知思的什么过。
此人正是云飏子。
“呼~~~”
云飏子发出一声长长太息,似乎想将体内浓重的悲伤,都从这一口气中倾吐出去。
“故地重游,颇多感触,让黄栌兄见笑了。”云飏子收敛情绪,突然开口。
“云飞飏,我不明白,你已是退宗之人,为什么还要来此?也不怕凑巧撞上个什么太上长老。”来者是位黄发老人,面有戚色,发话道。
“昔日之事,终有了断。不过,我已不叫那个名字。要不是碰到个不省心的弟子,我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踏入此地半步。”云飏子转回身,摇摇头。
“你的弟子?什么意思?”黄发老人疑惑发问。
“我这弟子…他,今年十八岁。”云飏子又一次摇头,眼神有些无奈。
“十八岁?十八年前?”黄发老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联想起了什么。
“莫非是十八年前那档子事……据传,衅尸老魔出手从不留活口,他怎会还活着?就算真是他,又怎会成了你的弟子?”
“世间缘法便是如此之巧,该来的,不该来的,只要牵扯上了,终究会有聚首。我与天妖宗终究断得不够干净,我这弟子也与天妖宗有一段过往,注定要来此一趟。”云飏子缓缓说道。
“怎么?你还嫌断得不够干净?师尊…大长老他对你已经很是仁慈了!你莫要再自找不痛快!”黄发老人神色三分为难,七分痛心地说道。
“此事你别管!”云飏子态度坚决,斩钉截铁,但很快语气又柔和下来,“我此番请你来,只是为了拜托你,照看我那弟子一二,特别是在他晋升内门之后。”
黄发老人沉默良久,叹了口气,“也罢!当初欠你个天大人情,总归要还。不过说好,我只能尽量照拂一二,如果他自己惹到上边的注意,那么我也无能为力。”
“如此便够了。到时候,难道他自己不知道跳开吗?”
“哼!像你当初那样?”
……
……
“小友,你且在此处客院安住几日,之后便可随同前往峦起郡换防的飞舟,前去峦起外院。”
葛长老带着程风游领取完宗门信物,报备档案之后,又将他带至一处小院,如是说道。
峦起郡在蛮州的东北角,距离蛮州中部的凌山郡,足有十余万里,葛长老自然不可能让程风游只身前去,于是便先将他安置在此处客院。
“一切听从长老安排。”程风游躬身行礼,虽说他归心似箭,对娘亲故冢魂牵梦萦,如今却也只能耐心等待。
一晃数日,葛长老终于再次出现。
“小友随我来,前往峦起郡的飞舟,马上出发。”
跟着葛长老的脚步,程风游到了一座宽阔的白石广场。
广场上一拨一拨足足站着二十几拨人,大部分都是年轻男女,不乏衣衫靓丽、风姿出彩之辈。
不用说,程风游也能猜到,这些人全是天妖宗的内门弟子,如今正要被派遣到各地进行历练,同时那些历练期满的弟子,也会被调回本山,也就是葛长老口中的“换防”。
程风游边走边观察,发现其中有些人,年纪甚至比他还小,而能成为内门弟子,修为肯定都在结丹之上!
自家的修为却还在筑基中期,与之相比,差了一大截,令他颇感汗颜,只好在心中感叹:“天妖宗果然有大宗气象!”
“不过,修行路漫漫,何必争朝夕?假以时日,我未必比他们差!”
……
“张执事,我把这位小友托付于你,你带他去往峦起外院,再将此信呈给牟监院,牟监院看信便知。”葛长老走到一列队伍前,对着为首的圆脸汉子吩咐道。
“既是长老吩咐,属下一定尽心尽力。”圆脸汉子笑容谄媚,连连点头。
“在下程风游,见过张执事。”程风游上前自报家门,对圆脸汉子行了一礼。
圆脸汉子“哦”了一声,目中精光一凝,上下打量了程风游一眼,尽管程风游刻意闭锁气息,不显露修为,但仍旧瞒不过结丹后期的他。
眼前少年只有筑基中期!
修为这么低!看来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圆脸汉子便没太在意,心中以为葛长老交代的任务,重心是传信,而非捎人,于是漠然点头,挥了挥手,示意程风游站到由他带领的一队人中。
程风游略一拱手,神色毫无波澜,转身往队伍中走去,圆脸汉子的冷漠态度,他丝毫不在意,甚至正合他意,他已打定主意,要保持低调,和光同尘,免得招人忌恨。
队伍中,二三十名内门弟子一齐望了过来,突然走入一个素不相识的家伙,自然免不了要关注几眼。
众人目光铄铄,似可断金,不过程风游早有准备,面色如常,目不斜视,刻意紧锁气息,继续着稳健的步伐。
使得众弟子不禁疑惑:“新来的是谁,怎么之前从没见过?为何此人是由巡查长老带来的,莫非有什么特殊之处?而且此人有意紧锁大部分气息,以我等结丹初期的修为,估计与他差不了太多,无法强行看穿此人虚实。而他流溢出的那缕气息,是否是故意为之,以做伪装,有些偏弱了,像是筑基期的气息一般,但这到底是真是假?”
不管他人如何猜想,程风游淡定地走到队伍末尾,默默站定。
“张执事,老夫提醒你一句。刚刚的那位小友,虽然现在修为不高,但今后很可能会是宗门的中流砥柱,你应该知道该如何待他。”
葛姓长老又给圆脸汉子交代了一些其它事情,临走前却小声告诫道,似乎是对圆脸汉子招呼程风游的轻慢态度,有所不满。
“啊?这……葛长老恕罪,是我有眼无珠!还请长老放心,属下知道今后该怎么办了,路上绝不会再怠慢那位小友!”圆脸汉子闻言,脸色一变,连忙表态,心中懊恼不已。
方才的少年不知有何来头,虽然修为不高,可就连葛长老都要另眼相待。没想到我居然看走眼了,今后得找个机会弥补弥补!
……
“肃静!”
一句声如洪钟的喝令回荡在广场上空,随后是一道真正的钟声,众人立时鸦默雀静。
“诸弟子,听好了。此番外派既是对尔等修为的磨砺,亦是因为本宗用人之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一位白发老者飞身而起,大声训话。
广场上站着的内门弟子足有数百位之多,可似乎没什么人愿意认真听讲,即便不敢明目张胆地交头接耳,但闭目养神乃至左顾右盼的,都大有人在。
程风游刚开始时,倒是专心听了几句,越听越觉得无聊之极,毫无营养,索性侧出身子,又偷偷观察起来。
一番细致观察后,他发现周围的这些内门弟子,修为虽比他高出一截,但仪容仪表,言行举止,与常人并无太多不同,看着不像喜怒无常、乖张暴戾的一类人。
程风游心中松了口气,毕竟今后不知要在天妖宗呆多久,最怕碰到眦睚必报、容不得人的小人,即便只碰到一个,也是极恶心的!
正当他左顾右盼之际,他的目光渐渐被队里的另一人吸引住了。
这是全场唯一一个在认真听训的人,一个一丝不苟的男子,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奇特的气质。
金袍整洁,毫无褶皱;面容平静,无有波动。
他的手,他的脚,乃至他的头发,每一样都待在应处的位置,不乱分毫。
队伍中其他人都与这人空出一小段距离,偶尔看向这人时,目光中也都带着一丝敬重。
“这人肯定大有意思!”
程风游心中突然跳出这样一个念头,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也必定不简单。
“以后若有机会可以结交一下!”
程风游不禁对其大感兴趣,暗暗记下金袍男子的模样,想着今后若有机会,自当拜会一二。
尽管对方是内门弟子,而他只是最低级的外院弟子,尽管对方已有结丹修为,而他离结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尽管种种不及,可程风游却始终不觉得自己比对方矮了一头,他心里始终怀着一种敢与天公试比高的雄心壮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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