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书鸣掀开纱幔,胸膛起伏,微喘着气。
她先看了一眼杨娉婷,见人还在安然睡着,松下口气来。
只不过仍有点垂头丧气。
“我几乎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可一点鸟的影子都没有,我甚至都没有听到鸟叫。”
骆伽蹲在床尾,双手抱着膝盖,安安静静的。
没听见她的回应,洪书鸣朝她走去,“你是发现了什么?”
目光越过骆伽的头落到露出的杜鹃花上,不知是否是烛光的作用,那洁白的花瓣似乎有了些薄雾般朦胧隐约的红。
“这是变红了吗?”
骆伽点头,“它在慢慢变红。”
“可是它变红的速度还不够快,照这种速度下去,至少还得要一段时间。”
“那我们就等一段时间。”
洪书鸣着急了,“我们等得起,娉婷等不起呀。”
“真的吗?”
洪书鸣欲要发泄的情绪都哽在了喉头。
骆伽望向她,“她真的等不起吗?”
虽是反问的语气,听起来却过于平静,给人生出种笃定的错觉。
笃定娉婷的情况不会再恶化下去。
怎么会等得起?人的感觉也许会出错,但超脑发展到如今,早已成为智能体产品中最成功和与人类最密不可分的那一类。
它精密地监测着每一个和它深度绑定的人的身体与精神状况,尤其还是“暝皓”加强过的,是不可能出错的。
早在前几次,娉婷异化过程中的数据就表明,她根本就撑不过几天。
洪书鸣想要掷地有声地反驳骆伽,然而,当她看着骆伽的眼睛时,心中因对娉婷的担忧而引起的躁动竟然瞬间平息了下去。
打算说的话也像是被打散了的拼图,消失在了唇边。
“她······”洪书鸣闭上嘴巴。
明明思路还是清晰的,要说出口时却迟疑了。
她说不出话,像是为了躲避骆伽的目光,扭过头去看向床那边。
这一看,又对上了另一双红通通的眼。
杨娉婷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她双手双脚都被捆着,直挺挺躺在床上,这回醒来却没有闹腾,平静温和。
“洪姐。”她温声,嗓音哑哑的,轻飘飘的,如一朵被风吹过来的云,随时又会被风吹走。
洪书鸣忙走到她边上,快速地打量她两圈,“你,你清醒了?”
“嗯。”从鼻子里呼出来的一口气,不仔细听都听不清。
害怕藤条粗糙磨破杨娉婷的皮肤,洪书鸣和骆伽往里面塞足了被子,因此她身上没有再增添新的伤痕,不曾长出更多的花苞。
那些从血肉里生长出来的原来的花苞,尽管还是都绽开了,势头却不如昨夜那么猛,小了不少。
“真的。”洪书鸣咕哝两句,“难不成杜鹃花变红了这么一点,作用也会很明显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等杜鹃花完全变红,想想也不是不可以实现的事情。
“洪姐。”杨娉婷再次叫她,热切了不少。
洪书鸣立马回道,“我在。”
杨娉婷红汪汪的眼眸水亮剔透,宛如小兔子的眼睛,又好像往清水里滴了几滴朱砂晕染而成,两簇小火苗在她瞳孔里跃动着,瑰丽魔魅。
不像是个正常人,倒像是记载失落的文明的书里说的妖。
洪书鸣伸出的手滞空半秒,缓缓落到杨娉婷脸侧,拂去她眼角的碎发。
杨娉婷眼也不眨,执着地盯着洪书鸣,“我看见柳生了。”
抚着她鬓边的手指彻底僵住了。
洪书鸣看着虚空的某一处,“娉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杨娉婷话里的兴奋与幸福藏都藏不住,她的音量不断增大,“柳生他懂我。”
“他知道我内心的孤独与寂寞,知道我的牵挂与思念,知道我的迷茫与无助。”
“遇见他,真是我最幸福的事情。”
杨娉婷面容是遮掩不住的憔悴,眉眼间露出与客观疲态不符的光彩熠熠,红晕溢出眼尾,娇羞且梦幻。
洪书鸣不自觉皱起眉头,试图打断她。
“娉婷,你再睡一觉吧。”
说完想到什么,她急忙补上,“不行,你不能睡。”
“丽娘啼血”的故事中,柳生是通过在睡梦中与丽娘相会的,现在娉婷担任了丽娘的角色,她绝不可以让人睡着与柳生接触。
杨娉婷还在自顾自地说话,“其实,柳生也是很寂寞的,他从一个没有感情的地方诞生,虽然见过无数人的爱与恨,可他从来都感受不到。”
“他真可怜,比我还可怜。”
杨娉婷说,语气真诚,“洪姐,我想留下来陪他,我想让他感受到什么是爱。”
洪书鸣抿紧唇,半晌说不出话。
无他,娉婷说得实在是太认真了,语速用词都跟平时一样,真的很像她清醒状态下会说出的话。
难道娉婷真是清醒的?
清醒地爱上了一个根本就算不上人的存在?
洪书鸣第三次感到了荒谬。
喜欢现实生活中那个时常掀起小姑娘们腥风血雨对骂的智能体柳青都比喜欢场域里的存在要好得多。
可她其实没怎么遇到过这类所谓跟男女之情沾边的事情,处理起来也有点力不从心。
简单地来说,就是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合适。
该求助骆伽吗?
洪书鸣扭头看去,骆伽斜靠在床架子边,双手环胸,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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