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不发话,但群臣自发地不肯走。

圣人爱子情深,定是觉得昨日大狩,让太子吹风受累了。至于受邀前来赴宴之人,也个个深感自责。

这日,太子近臣十率府,都不乏有望族勋贵上门巴结讨好的。

有人是天上月,合该被众星捧着。

有人是污淖里的蚯蚓,车辙底下已成泥。

听说,开国侯也亲自去探病了。

不过这些都与师暄妍无关。

昨夜遇上他是偶然,今日再出门,怀揣了目的,便多少有些做贼之感。

毕竟他和她之间,的确算不上清白。

蝉鬓听说是江夫人屋里头最细致周到的一个人,但自打她来了师暄妍身边以后,师暄妍并未觉得她有多尽心。

待她梳洗后,蝉鬓便不见了踪迹。

如此也好。

省得了她再去寻一个无人看守的机会去放鹰台。

虽是晴日,但阳光晒在身上还是通体凉意,师暄妍着云烟粉织金棉袍,以避免他突然又兴之所至带她去跑马,不惹眼地出了门。

只是她虽不惹眼,却架不住有人成日里盯着梢,旦有风吹草动,便有人报信。

“娘子,昨日里二娘子回来时,身上笼着男人的大氅呢!”

一片高岗上,江晚芙远远地望着那如芥子般微渺的海棠色身影,似要往一处去,嘴角轻牵,对说话的女侍若鱼颔首,眉目间笑意收敛。

若鱼兴奋地喋喋不休着:“连夫人都疑心她昨晚是同男人出去私会了。昨夜里,夫人一宿难眠,可怜娘子也陪夫人说了一宿话,安慰了一宿。娘子体贴人意,可那位二娘子就真不让人省心!我若是夫人,也对她失望至极。咱们这回抓她个现成儿,给夫人瞧瞧。”

江晚芙不确信:“你怎知道她今日又是去私会?她就那么渴男人,昨夜分明被娘撞见了,今日还不知收敛往上凑?你当她傻。”

师暄妍回府以前,师家上下早已认了她,私下里,江晚芙也唤姑母为母亲,是姑母对师暄妍还心存三分不忍,才让江晚芙在师暄妍面前时,莫如此刺激她。

若鱼一指那道已逐渐没入林中的身影:“可眼下太子殿下病了,离宫上下多少人心底惶惶,她这时不在雅望阁待着,又不知往哪里去,怎说得准。再者,今日夫人上贵妃那处了,娘子可要当心,别等那婚事真的成了。”

其实师暄妍与襄王的婚事成不成,江晚芙已经没那么着紧了。

但若要眼看敌人风光快意,她心底终究是有刺。

这根刺若不能拔之而后快,由着它梗在肉里,以后长年累月地扎着,别提多恼火。

她看了一眼机灵的侍女。

侍女贴身而近,扶着娘子细腰,将唇送上娘子耳边。

江晚芙越听,柳叶般细的眉梢耸得越高:“好你个夯货,竟背着我,做出这等事来!”

嬉笑怒骂,明眸鲜妍,实则并无怪责之意。

若鱼怎会听不出,只是赔笑三声,挽住娘子,一派安然拭目之态。

*

月上花梢,密林深处,传来些许鸟鸣。

师暄妍绕过昨日所经的那片溪水,远处,不少衣衫鲜亮的贵人正走马射猎,笑声被风远远扬起,吹散入林中。

放鹰台下仙鹤腾云纹蒙纱宫灯,披覆四野之中,光焰青黎,色如初曙。

裙袂飞扬在春夜里,渐渐没入灯光所不及之处。

她循着昨日的记忆,寻向放鹰台外。

但这时,人烟已远,忽地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沉重的脚步声蓦地箭步窜至近前,一下便阻拦在了师暄妍的身前,来人身着枣红掐腰圆领袍,肚腩便便,看着有三四十岁,是个彪形大汉。

师暄妍蓦地眼眸滚圆,急忙退后,后边又有一同样身材年纪的男人,前后阻击,拦住了她去路。

来者绝非善类。

她警惕地往一旁撤开,这时,那大汉一个纵身飞扑,便朝着师暄妍扑来。

犹如饿了三天的野狼,看到了鲜美可口的食物。

他的嘴里狞笑着:“美人,让我亲一口!”

他一过来,身上浓烈的酒味儿便怎么遮也遮掩不住。冲鼻欲呕。

师暄妍身材细弱,哪里是其敌手。

眼看那人的嘴唇愈来愈近,浑厚恶臭混杂了食糜酒气的灼热气息,洒在她的颊上,恶心肥厚的嘴唇近在咫尺。

师暄妍咬住银牙,屈膝要击打他的下面。

蓦地一支寒箭从空林之中射出,劲道极大,准头极高,一瞬便直直地钉入那男人的后背。

霎时血沫四溅,那个壮硕男人被一箭扎透,向前吐出一口血来,血沫落在师暄妍的玉颈窝中,温度还是滚烫的。

师暄妍怔怔地放下了抬起的膝,这时,身后那包夹的男人看到死了人,忙逃之夭夭,唯恐自己也被箭矢射中。

但,林中又飞来一箭。

“噗——”一声,箭头入肉,醉汉立仆。

短短几个瞬息,那两个醉汉连一句遗言也没交代,便横尸在了当场。

师暄妍瞳眸睖睁,花容失了血色,煞白煞白,眼睫上沾了粒粒血雾,直至林中传来疾驰的马蹄声,她才怔怔地抬眸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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