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紧紧捏着成亲时夫君送她的红枣木发簪,嘴角带着淡淡笑意。

女儿手中拿着薄毯从家中出来,看到躺在地上的母亲,手中毯子滑落,眼泪无声落地。

姜沐夏眼前情景一转,又来到了她前世唐仲白尹玉生布法的那间屋子。

她清晰地看到在尹玉生陷入火中之中,眼瞅着马上就要消失之时,是唐三端起门口的铜盆,一盆水泼了过去,尹玉生全体迸发出金光,金光波及到唐三身上,将他击得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躺在木板上的唐仲白手腕的血一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在地上形成一道沟壑流向尹玉生所在的蒲团前。

金光迸发之时,沾染上他的血迹,突然冲出天际。

姜沐夏双目被金光刺得生疼,她抬手捂住双眼。

再睁眼,却看到了头发花白的唐仲白一脸殷切地坐在床边盯着她。见她醒转,他甚是欣喜,坐直身子握紧她的手放在胸前,眼中点点星光。

她抬起手帮他抹掉眼角的泪水,笑道:“怎么了?”

唐仲白将头埋在她怀中,她眸光渐深,想起了梦中的情景。

原来她们是三世情缘,现在的这一世是他们的第三世。

也就是说,他们的缘分马上就要到头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交集。

她感觉胸膛一阵憋闷,失落感铺天盖地袭来。望着他花白的发丝,她心中万般不舍。

如果她没有猜错,他们两个的三世情缘,世世都不得善果。是第一世她救的那位老僧为报她一饭之恩,投生在成了尹玉生。在第二世为了帮她,被人打成废人,落到寺中得师父教化后,如她一般得知了前尘往事。

继而生出帮他们圆梦,助两人得以一世圆满。

她脑子一片清明,原来上天在让她梦到前尘往事,是在警示——她的日子不多了。

她无奈一笑,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只觉眼前发黑,胸腔刺痛。她咬着牙,脸色丝毫未变地将疼痛压了下去。

双脚踩到地面,身子有种虚浮感,脚下轻飘飘的像踩在了棉花之上。

她一个踉跄,唐仲白上前一步将人扶住。

她回头微微一笑,声音有些嘶哑,“没事的,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了。”

她让丫鬟为她上了妆,打起全部精神去见远道而来的亲人。

青红待在院里,手脚不停地忙着整理衣物打扫屋子,她眼圈泛红,不敢跟随而去。

唐仲白搀扶着她,她半倚在唐仲白肩头。

见到岁月在亲人们的面上留下的印记,想起年少时鲜活的面孔,让她生出些恍惚。她强压哀伤拿出最好的状态,笑语嫣嫣地同他们交谈,心中同他们做了最后的告别。

将人送走后,她日日粘着唐仲白。

她的日子不多了,就让她在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任性一回吧。

趁着唐仲白回衙里交待公务,她偷偷找了义父,取回一个药方。

唐仲白看向她目光中的情意越发深厚和不甘,她笑着叹息,早已不是昳丽的年纪,他的目光火热如初见的少年。

唐仲白的话很少,陪在她身边多数注视着她,好似怎么看也看不够。

女儿来看望他们,直言,父亲看母亲的眼神就像青葱少年,真令人羡慕。

姜沐夏往往淡然一笑,心中苦涩。她知道,他应该是有所感觉,只是不知她走了,以后的日子,他要怎么办。

今年是个暖冬,大多时天气晴朗,碧海蓝天。

每日吃过早饭,唐仲白便扶着她到后花园散步,冬日的梅花红红绿绿,淡淡梅香在园子里游荡。

每到这时,姜沐夏就问他是否记得当年在酸枣县梅家别院,夜抓林宵时的惊心动魄。转而又是感叹,当年被他们拐走的孩子除了被人救起的姜红欣,一个也没有找回来。

林家的家产虽然全数补偿给了受害家属,可失去孩子的伤痛却是无法用银钱弥补的。

元宵节前,她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一双满是皱纹的手仅一张薄薄的皮包裹着,青红将屋子里烧得温暖如春,四个孩子要日日守着家中陪她,被她冷着脸赶了出去。

夜间,每每被胸腔中的疼痛折磨醒,她咬着牙不敢发出声音,就怕吵到身旁的唐仲白。

她强压着一口气,锁在喉咙里打转,丹田频繁起伏,任凭冷汗将衣衫打湿。

每到这时,唐仲白便翻个身,抓住她的手放到她胸口处。

虽是上了年纪,他的大手如年少时一样灼热。正是这份温暖化解了她的疼痛,让她能稍微舒服一些。

正月十五元宵节,她央求着唐仲白带她上了街。

街上灯火通明,十里长街两侧到处都是贩卖灯笼的摊位。唐四和青红远远跟着,青红眼中的担忧快要溢出,每见姜沐夏停下脚步,她都恨不得冲上去将人扶住。唐四拉住她跃跃欲试的身子,冲她直摇头。

唐仲白在一处摊位下停下,为她买了盏红眼长耳朵的兔子灯。

“夫人,这盏兔子灯会帮你挡掉所有苦难。”

“多谢夫君。”她笑着接下,将灯笼举到眼前。

“老爷夫人感情真好。”摊主笑着夸赞他们,许是他也是头一回见到他们这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还能做出如年轻夫妻一样的举动。

他们逛了一会儿,她体力便不支,唐仲白拉着她到路边的小摊上吃馄饨。正巧遇到带着孙子上街的刘和夫妻,还是一头乌发的两人见到他们甚是惊讶。

刘和眼中情绪复杂,徐婉华一瞬的震惊后冲两人点了点头牵着孙子的手离开了。

元宵节后,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唐仲白一改往日的沉默,拉着她讲自己幼年时的趣事,讲认识她后被她拒绝的那些日子他是如何过,讲被她拒婚他的失落,讲她主动提出成婚时他的雀跃,讲同她成婚后他的幸福他的满足。

直到他哽咽着说出,是他让她生了这么多孩子才伤了身子,如今才导致她身子急转直下。

姜沐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还没有放下当初的心结。

“仲白,你还记得我生小四时,姜嬷嬷为我端来的那碗发黑的药吗?”

她拉着他的手,道出了实情,不等他反应,她继续说了下去。

“那是我早就备好的绝子药。我想着生孩子时疼,喝下绝子药也是疼,就让疼痛一块儿来,我受一回罪便好了。”

“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如今身子如此,同生子没有关系。你看大嫂,她生了六个,身子不也好好的吗?还有母亲,她老人家都快八十了,身子骨康健的很。”

“一切都是我的造化,你这个样子,我会心疼的。”

姜沐夏指腹滑过他的脸颊,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头。

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后,大地复苏,世间一片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姜沐夏拉着唐仲白在后花园忙活了一日,为花木除草剪枝,松土移植。

两人都出了一身汗,闹了个满脸花。

晚间,两人共同沐浴后,换上小儿媳新送来的细棉布里衣双双上床歇息。

青红放下帷幔,吹灭灯烛,小心退出。

两人互道晚安,牵起手一同入了梦。

这一梦,千年万年,睡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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