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陆氏府邸之前,骏马数十,列阵以待,马上皆为陆门精英。
其领首二者,陆天与陆肯也,此次交接盛典,陆府竟遣二位乾元境强者,足见对此行之重视。
于群马间,一赤色身影分外夺目,威猛非凡,自是阳儿无疑。
而此刻,陆川端坐于阳儿狮背之上,阳儿体魄已堪比壮年雄狮,充任骑行之责绰绰有余。
其步履之矫健,速疾非常,远胜凡马。
盖因阳儿虽幼,毕竟是妖兽之躯。
大门处,陆战先视狮背之陆川,复转目至陆天、陆肯,严辞训诫曰:
“此子若有心参与,尔可携之历练,然切记,勿令有失,否则休得再入吾眼!”
陆肯笑而应曰:
“父放宽心。”
有乾元强者双护,昊阳镇周百里内,能伤陆川者,寥寥无几。
陆战颔首,沉声续道:
“勿忘飞鸽传书,诸事谨慎,独孤一门,吾自会留意。”
陆天与陆肯俱首点同意,随即整点兵马,不复踟蹰,扬鞭催马,转瞬向昊阳镇外疾驰而去。
「阳儿,跟上。」
见行动既起,陆川亦轻抚其坐骑阳儿,后者遂发出低沉雄狮之啸,四蹄奋迅,犹如狂风过境,疾追而上。
此等气派非凡之坐骑,穿越昊阳镇时,自是引得阵阵骚动,周遭眼光夹杂无尽羡慕与嫉妒。
血木庄,为昊阳镇周近颇负盛名之庄园,此地盛产血木,其质坚且沉厚,水火不侵,极宜制造兵器及各类建筑,故血木价格素来不菲。
加之周遭数百里内,唯独血木庄有此特产,是以这些年来,独孤氏因血木庄之业,财源广进,富饶非常。
倘陆氏能接管血木庄,则年利必当倍增,反之,独孤氏若失此庄,损失亦将甚巨。
血木庄距昊阳镇约半日行程,经一晨驿马劳顿,至日中时分,陆天等一行终抵血木庄界。
陆川跨坐狮背,俯视斜坡之末,大道穷处,巍然矗立一庄园,广袤无垠,极目难穷。
遥望深处,血褐色巨木隐现其间,此乃血木庄标识之血木也。
“庄门深锁,此事恐非坦途。”
陆肯眯缝双目,凝视闭锁之庄门,语带淡然。
陆天颔首微应,挥手示意,随行陆氏族人皆警觉戒备。
但闻剑鞘相击之声不绝,寒光闪烁,利刃出鞘,众人面色冷峻,杀气隐隐浮动。
陆川侧立旁观,目睹此景,不由自主紧握双拳,指节泛青。
此情此景,方显世态真相,昔日所历斗殴,较之真正生死相搏,不过儿戏耳。
此等场合,言语稍有不合,转瞬即成殊死较量。
“嬴芹,携二人紧密护持陆川,出发!”
陆天低喝一声,扬鞭催马,一骑当先,黄尘漫卷,直奔而去。
陆天疾驰之后,身后数十骑亦紧随其尘,不过片刻,已至那庄门紧闭之所,黄尘蔽日,气势迫人。
「来者止步,此乃独孤氏庄圃,未经允准,勿得擅入!」
当陆天诸人抵至庄门之下,巍峨垣墙之上,寒光微现,有人昂声喝止下方陆天等人。
「令尔庄园管事出见,今日吾陆氏,特至以交接血木庄之事!」
陆天沉声喝道,借雄浑玄力,其音若雷震响,回荡庄园之中。
“君台言差矣,陆氏似迫不及待耶?”
“欲行交接,宜先至独孤府办理手续,再临此地不迟。”
垣墙上,人影二现,语带讥诮。
「独孤田,独孤营也。」
陆天、陆肯望见垣上二人,眉微蹙,此二人均为独孤氏之心腹,且皆已初窥乾元之境,观此情形,独孤氏似有备矣。
“陆天兄、陆肯兄,既承吾独孤氏诺,血木庄自当交付陆氏,二位何须焦躁?”
“姑且容再待五日,吾独孤氏必正式转交血木庄,绝无延宕,意下如何?”
垣上,灰衣男子,鼻梁修长,笑言而出。
「独孤营兄,一月之期已过,斯言难信矣。」
陆肯道。
「此辈似有所延宕耶?」
处于队末之陆川,闻独孤氏之敷衍,眉心不由微蹙,其目不离独孤营二人,而觉彼言语间,目梢之余光似不经意间向庄内窥视。
「嬴芹叔,事态或有异样,随吾来。」
陆川目光微动,忽于身旁护卫之壮汉耳边低语。
「陆川少爷…」
嬴芹闻言一愕,方欲言留陆川于此,然视线及陆川足下之阳儿,忽忆此少年非懵懂稚童,乃犹豫片晌,遂挥手,悄然偕同二卒,随陆川疾步入林。
「嬴芹叔,可知另径以入血木庄否?」
林中行,陆川低声问。
「然也,血木庄广袤,防卫难周全,据吾所知,多处可潜入矣。」
嬴芹沉思后言。
「行,先探庄内情形,随时备发信号通吾父等人。」
陆川决断,直言道。
闻陆川欲潜庄,嬴芹亦微惊,转念今血木庄内二乾元境高手皆为外物所绊,以彼等之力,自保固无忧,且地近在咫尺,信号一起,陆天等人即刻可至,遂颔首,前导而行。
四人一兽,疾穿林间,未几,已越垣墙无守,入院中。
入庄,万籁俱寂,陆川环视周遭,悄然奔往血木培植之地。
血木庄之血木,植于庄内特区,及至陆川四人潜至其地,眸光甫及,面色遽变,铁青难掩。
于陆川诸人眼前所现之景,本当林立血木之地,今已荒芜泰半,木桩累累自地而出,观其断面,斧痕纵横交错,显系仓促间粗暴斫断之迹。
然令陆川等颜现铁色者,并非仅此多数血木遭伐,实乃彼处人影攒动,众人手足无措之间,正以盆满腥秽之药液,遍洒斯土。
独孤氏此举,非惟欲尽伐现存血木,更图毁此地土质,令此壤再难育血木之苗!
此等害人不利己行径,诚为卑鄙至极!
“此辈贱徒,意在遗吾陆府一废庄耳!”
嬴芹齿间恨声连连。
陆川面色亦转阴郁,未料独孤氏竟使出如此卑劣手段。
倘血木庄之土真为药液所戕,此处恐将毁于一旦。
“眼下计将安出?”
一陆府护院低声问焉。
观现状,独孤氏似尚未能尽掠血木而去。
盖因血木庄内血木繁茂异常,且木质坚顽,不易斫伐,故其劳碌月余,仍未克全数芟夷血木庄之林木也。
“血木虽伐,复生可期,然此地壤破,则血木庄与凡山无异矣。”
嬴芹沉声言之。
陆川微颔首,其目掠彼区,其间众人,多为独孤氏所雇之劳工,不足为患。
故其眸光转瞬,凝于周遭数影,此乃独孤氏之卫士也。
“独孤府卫士凡十三,内有二士已达坤元之境。”
“为首者吾识之,名曰梁代,昔为盗贼,后事独孤门下为护,其实力或与吾相埒,皆初登坤元境,另一人亦应处此阶。”
嬴芹眉锁,低声言之。
此间唯彼与陆川居坤元境,且陆川初历此事,真至搏命之时,恐难敌对方坤元强者。
“坤元境初期者,凡二。”
陆川目光闪动,稍思片刻,言曰:
“嬴芹叔,发信号,以告家父等。”
“信号既发,彼必见吾等,不如先行撤离何如?”
嬴芹讶然。
对方坤元境者二,兼有经验丰之士十数,而己方惟四人耳。
若言退避,尚能保陆川全身而退,然正面交锋,则自顾不暇矣。
“退无后路,其药液每多落一滴,血木之产必减一分。”
陆川首摇,言曰:
“须臾行动之时,梁代二人,吾自当之,尔率众阻余敌。”
闻此言,嬴芹面色骤变,陆川竟欲以孤身之力挡彼二坤元境之初高手耶?
“勿复迟延,自寻死路之事,吾不为也。”
陆川似洞悉嬴芹诸人心思,时不容细释。
今陆川已至坤元境之中期,又纳清琳体中寒煞之气,所融玄力,更显霸烈。
虽阅历或逊于敌,然于修习二种四品武技之陆川而言,此非难事。
观陆川之坚毅,复思当前情势,嬴芹亦决然而行,乃取信号弹一枚于怀,燃之,刹时红光冲天,空中爆绽,耀眼红芒,周遭数里,皆清晰可见。
“何人!?”
信号既发,不远处独孤府之侍卫亦有所察。
其首领,面罩阴霾之男子,蓦然回身,目露凶光,直视陆川等隐身之所,挥手间,周遭十数身影渐聚,围拢逼近。
正围合之际,忽闻狮吼震耳,火红之影猛跃而出。
「赤阳狮矣!」
孤独家之卫士,显有鉴物之能,一眼即识窜出之阳儿,当下骇叫响彻,懦弱者,更吓得魂飞魄散。
「勿慌,此乃赤阳狮之幼崽耳!」
彼嬴芹所称梁代者,初亦为之一惊,然瞬即察细微,厉声喝曰。
“老八,随吾出手,毙此兽!”
“余者速往擒背后之人来此!”
“吾欲知,何胆大妄为之徒,竟敢于血木庄生事!”
梁代于此群卫中颇有威望,故其数声令下,众人之惧稍减。
另一坤元境高手,亦阴沉立于前男之侧。
二人相视,几若心有灵犀,猛然前冲,直扑阳儿。
然二人逼近阳儿身周不过数丈,一影忽自后疾冲而出,几步跃至二人之前,强猛玄力,透骨之寒,向二人猛击。
突如其来之攻,使梁代二人皆惊,随即体内玄力汹涌而出,以应不测。
三影交错,力道激荡,尘砂飞扬,石屑纷飞。
继而,阳儿背后之影微震即定,稳固若岳,反观梁氏二人,在众人惊异目光中,踉跄退步。
赢芹诸人,原拟后援,见此景,皆不由轻吸冷气,目光惊澜,紧锁少年背影。
未料陆川以寡敌众,犹占上风,皆感意外!
「陆家天才,名不虚传。」
少年背影,令久历生死赢芹亦心生敬意。
此时此刻,忘年差距,唯实力为尊耳。
「攻之!」
见陆川阻梁氏二人,赢芹厉声喝,挺身而出,独对独孤府十数护卫。
虽寡不敌众,坤元之境,自信满满。
同时,阳儿再啸,化火红电光,突围而出,直指后方施药之苦役。
彼等见巨兽狂奔而来,惊恐弃桶,奔逃保命。
“陆氏之人也!”
梁代望见猛然窜出之嬴芹,面色微变,瞬息间目露凶光,视线紧锁前方之陆川。
“老八,共赴手刃此子!”
梁代舐唇,面上杀机勃发。
其言方落,一侧被称为老八之坤元境强者,亦阴鸷颔首。
二人配合默契,分左右包抄,犹似残忍饿狼,步步进逼陆川。
陆川睹二人围拢而来,深吸一口气,此番将是其生平首次,存亡相搏之局!
步履渐密之际,俄而,梁氏二人忽如离弦之箭腾跃而起,雄厚玄力聚于掌心,掌风凛冽,势可摧峰破石,分左右向陆川首级猛袭。
二人出手,默契非常,攻守兼备,左右夹击,令人难以兼顾。
陆川面沉如水,注视来袭之敌,心中竟无寻常之惶恐。
但见其左拳右掌,岩碎拳与六合掌并施,再展神威。
双手交击,沉闷之声响于三者之间。
甫一触碰,梁氏二子凶相稍敛,面色微变。
对手拳掌之力,震得他们骨骸隐痛。
尤令二人惊骇者,乃对方玄力似含极寒冰气,接触瞬息,皮肤如针刺般疼痛。
此一交锋,梁氏二人顿悟陆川实力竟超己身,许是年少缘故,生死搏杀间稍显稚嫩也。
二人之招,瞬息万变,锐利爪风伴阴柔掌力,陆川周身立时笼罩其间。
且二家之术,狠辣非常,皆朝要害,不留余地,显无慈悲之意。
陆川初时遇此凶猛攻袭,稍显措手不及,然此状未久,旋即渐稳心神,守势转盛。
借腹内玄力深厚及武技精微,偶发之攻势,反使梁代二人连连退避。
区区数合之后,陆川攻伐愈见纯熟,时带煞气,梁代二人应对间颇感狼狈。
「奶奶个熊,此子颇有古怪!」
面对陆川日益娴熟之攻势,梁代与老八面露难色。
身为陆川敌手,二人感知对方似以极速蜕变,而己身则沦为磨砺其锋之石。
「撤!」
一番苦战,梁代二人觉劣势日显,遂断喝一声,身形骤然后撤。
陆川见二人欲退,目中光华一闪,足下猛然加速前冲两步,双指并拢如电,疾点向二人胸前。
陆川之一指,疾若奔雷,幽蓝之玄力凝其指端,终乃于梁代二人惊怖之目中,猛点护胸之臂。
指臂相接,沉吟之声响焉,梁代二人之躯,遂倒飞而出,其臂各现血孔,鲜血汩汩而流。
彼时,正料理其余独孤府护卫之嬴芹,闻此侧声动,亦回首顾,而后嘴角微颤,目睹满手鲜血仆地之二人。
「独力挫败二位经验丰富之坤元境初期高手,陆川少爷之能,恐已达坤元境中期矣。」
思及此,嬴芹不禁叹曰,如此天赋,诚令人感无力焉。
「梁代二人既败,尔等尚敢负隅顽抗乎?」
心中一叹,嬴芹速敛心神,视余抗之独孤府护卫,厉声喝问。
其声既出,诸独孤府护卫面色顿变,前冲之势稍缓。
「何方犬子,竟敢于吾血木庄内作乱,寻死耳!」
然则,众人步履甫缓,远方忽传雷鸣般怒吼,随之,一形如黑塔之壮硕身影,疾驰而至。
「独孤岩!」
观其形若黑塔巍然,嬴芹面色骤变,而先前行列中独孤氏之卫士,则显欣悦若狂之态。
「陆川少爷,速速撤离,此独孤岩乃坤元境后期之强者也!」
言罢,嬴芹身姿矫健,一跃至陆川侧,语重心长。
「事已至此,难以脱身。」
陆川轻摇其首,彼黑塔状身影虽魁梧,其速亦颇为迅捷,不过须臾十数息间,已至陆川等人十丈开外。
继而足踏实地,身形猛然腾空,右腿聚蓄浑厚玄力,自高临下,威压迫人,使嬴芹面色愈显苍白。
「陆川少爷,速行!」
嬴芹急握陆川臂膀,欲强拽之离去,未料反遭一股大力反击,自身形几欲踉跄跌退。
陆川奋力推开嬴芹,双目紧锁那铁塔般坠落之影,眸中火花闪烁,同时双手敏捷结出繁复玄妙之印诀。
「竖子无知,看吾一脚踩汝为肉酱!」
黑塔之影俯视陆川,见其非但不避,反生冷笑,右腿玄力涌动,益发猛烈。
陆川面色晏然,印诀幻化之速益疾,而其丹田深处,幽蓝之玄力汹涌澎湃,终汇聚于指间。
“受死!”
及至陆川印诀变换止息,那魁梧黑影已将其覆盖,猛恶腿风携雷霆之势,直击陆川颅顶。
腿影落下之际,陆川指中幽蓝光芒骤盛,刺骨寒气勃发,符纹现于指掌,随即与那猛烈腿风剧烈碰撞。
沉闷巨响震耳欲聋,陆川双足受力,竟被震陷土中半尺。
然而预料中崩塌未至,那壮硕身影亦是倒飞而出,踉跄落地,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望向那少年之姿,显然未曾料想对方竟能硬撼其攻!
“汝乃陆家稚子乎!?”
独孤岩面露惊色,凝视陆川,忽而高声喝问。
陆川咧嘴一笑,整臂已然麻木,此人确不负坤元境后期强者之名。
“此子非池中之物也。”
独孤岩注视陆川,心中杀机陡生,陆川越是出众,对他们独孤家而言,威胁愈甚。
心念微动,杀机一闪,独孤岩足下复踏尘埃,犹似蛮牛怒奔,直向陆川扑去。
是时,其双拳之上,玄力鼓荡,似欲舍命一搏。
陆川观独孤岩再袭而来,面色微凝,方欲暂避其锐,忽闻冷喝破空而至。
声落瞬间,一熟悉身影悠然立于陆川之前,平平无奇之一拳,轻轻挥出,独孤岩如有千钧之重击,身形擦地,猛然倒飞而出。
「父兮!」
睹面前之人影现,陆川心微悦,随即疾呼之。
「尔这逆子,谕以观即可,竟敢私闯庄界乎!」
立陆川前之人,乃闻讯急奔而至之陆天也。
彼此刻首回,面向陆川,薄怒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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