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浮玉宫弟子所言,葬龙谷的秘境入口,就在藏龙山最内围的一处山谷中。

为防异端生变,浮玉宫还派了弟子,日夜值守在秘境入口外——按他们所说的,既是为了维护秘境稳定,也是时刻准备接应出入秘境的各门派弟子。

这番话一出,原本还对浮玉宫将秘境“据为己有”行径颇有微词的各门派顿时态度大转,改作交口称赞,句句称道“浮玉宫不愧是仙域第一仙门”“众仙盟之表率”云云。

连乾门弟子中也有这样认为的。

云摇懒得分说。

这趟入山匆忙,乾门一行随浮玉宫弟子离开临时行宫,已是黄昏。

苍苍晚色覆了半山,一半千树落日,另一半已掩映在昏昧渐染的夜色间。

一行人翻越了黄昏与夜的交界,直入山腹。

云摇一路观察下来,心情颇为奇异。

这一次与上回来时大不相同,那会即便她们未入腹地,只在藏龙山外围,周遭也是魇雾缭绕,遮天蔽日。

而今夜一路行来,虽仍有薄雾,但其中魇丝数量竟已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了——最多只能叫低阶修者生出些幻象,凡是金丹以上的修者便可出入无碍。

这叫云摇百思不得其解。

幕后主使摆出了那么大的阵仗,连绝迹了几百年的魇兽都寻来满山,“无面”那夜在她手下既并未殒命,那又怎么会放弃谋算,散了魇雾,轻易放这么多人进来?

莫非是上一次,那些魇丝,被慕寒渊七情之海里那团大到恐怖的情绪光团给耗尽了?

云摇心里嘀咕。

“师尊可是有何忧虑?”行进间,慕寒渊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旁。

“只是觉着魇丝骤降,有些古怪,”云摇偏过脸,“这样说起来,我都忘记问你了——你的七情之海里,为何会有那样大一颗的光团?”

慕寒渊眉睫蓦颤,漆眸忽抬:“师尊如何得知?”

“咦,我没说过吗?”云摇无辜,“就那个什么,嗯,师徒之契,我借着它,陪你一同进去了。”

“……进了我的七情之海?”

“是啊。”

云摇微微歪过头,观察他神情:“怎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

“……”

几息过后。

慕寒渊眉眼间起伏的情绪慢慢平寂下来,又是那副圣人渊懿的模样了。

“只是旧时心绪未平,让师尊见笑了。”

“你那岂止是未平……”想起那个能晃瞎她的“太阳”,云摇就有点惊魂甫定,“到底是哪般情绪,也不像恐惧,为何会有那样可怕的显影?”

慕寒渊深深看了她眼,他垂眸,似乎淡淡笑了下。

“万般。”

云摇:“……”

行吧。

不说就不说。

“但还是那个问题,你到底是如何顺利脱出的,竟然还比我醒得更早一些?”

“魔域之行结束后,心绪已解,我便自动脱离了。”

“?”

云摇身影一停。

慕寒渊随之停住,回眸不解:“师尊?”

云摇迟疑问:“…你是说,从越过两界山后,抵达仙域遥城前,你的神魂就已经脱离七情之海了?”

“是。”

两人话缝间。

前方,乾门一行人跟着浮玉宫那名弟子行停之处,夜风捎来了一截隐约讶异的询声。

“……大师,您怎么提前来了?”

而云摇未觉,她怔在原地,独望着慕寒渊,几乎有些记忆错乱。

若是慕寒渊在那时已经离开……

那在七情之海的记忆光团中,后来从遥城一直陪她到回山闭关前的那个“慕寒渊”,又是谁?

——

“自是故人一别经年,”

一道若在天际,又在耳边的僧人渺声含笑传来,“特来相见。”

“?”

声起时犹在天边,话尾处已飘忽身前。

云摇顾不得想方才的问题,她警觉地向旁侧身,下意识便箭袖一抬,将慕寒渊护在了身后。

她抬眸,迎着月色与树影望去。

月动,风动,影动。

迎着摇曳的月色与树影,迎面走来了一位……

妖僧。

望着来人,云摇在心里暗下定论。

一柄丈余高的玉色佛杵立于来人身侧,顶印佛门卍字印,杵体中在月下隐约可见水纹流转。与云摇见惯了的佛门金刚杵大不相同,这一柄竟是半透明的琉璃材质。

随僧人踏来,左手握着的琉璃佛杵上环佩叮当,而他右手又半抬身前,血红袈裟斜帔,正中佛珠慢捻,一边念着什么,一边自身前抬眉——

月下一双丹凤眼,柳眉斜飞入鬓,琼面似玉,额心正中一点血色吉祥痣,似佛似魔。

红尘佛子停住,道了一句佛语,便望定丈余外的红衣少女。片刻后,他又略一提眉,对上了被她警觉护在身后,那位雪袍莲花冠的乾元道子寒渊尊。

佛珠在了无指间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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