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在身后关闭,贺初秋拿着外卖离开。

这份外卖一直在他的保温箱里呆到傍晚,直到贺初秋结束送餐,他把外卖扔进垃圾桶,回学校门口买了个10块钱的煎饼果腹。

自那时起,他就下定决心,以后绝不会再把自己置于这样的窘境。

这些年来,他一步步往上爬,疯狂内卷的背后是强烈的不甘心。

他不甘心挣扎在最底层。

他想要彻底掌握自己的人生。

他想要如愿以偿地做出选择。

他想让自己活得不是那么紧绷,至少不会因为一单外卖超时,就绝望得嚎啕大哭。

话音落下,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寒曜年温柔的声音响起:“你想听听我的看法吗?”

贺初秋抬起头,声音低哑:“你说。”

寒曜年:“你刚才说,那个外卖员出来时向你道谢,还说今晚可以吃大餐,那他应该是高兴的。”

贺初秋疲惫地吐出一口烟:“或许吧。”

寒曜年:“你觉得他很惨,只是站在你的预设上。但就那个外卖员的表现来看,他不觉得客人把不吃的外卖给他是屈辱,甚至觉得这是一种幸运。”

贺初秋沉默许久,吸了口烟狠狠道:“你说得对,是我欲壑难平,把自己的评判准则加在了别人身上。”

“不,”寒曜年摇头,称赞道,“渴望改变是好事,而且我知道你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你是真的在关心他们,想为他们做点儿什么。”

“但说到底,这也不是我能改变的,”贺初秋把烟在烟灰缸捻灭,总结道,“都怪你们这些可恶的有钱人。”

寒曜年失笑:“你这可冤枉我了。”

贺初秋:“但金钱能解决大部分普通人的困难,这是客观事实。”

寒曜年没有说话,他从烟盒里拿出支烟点上,递到贺初秋唇边。

贺初秋吸了一口,正准备接过,寒曜年却收回手,把烟放进了自己嘴里。

他轻含着湿润的滤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赞同你的大部分说法,但出生在富裕家庭,也不是全都幸福快乐。至少就我个人而言,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生在一个普通家庭。”

贺初秋:“普通家庭也有人渣。”

“但你们认知水平相差不大,你能很快就知道对方是人渣。”寒曜年说,“而有钱人的人渣会粉饰自己,他们比普通人掌握更多的权利,也拥有更高明的手段,被压迫的人,也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看清。”

贺初秋想起了寒曜年的爷爷,呼吸不由得轻了轻。

寒曜年垂眸看他:“你之前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喜欢吃甜食,却假装不喜欢吗?”

贺初秋抬眸看他。

寒曜年:“因为我不敢。”

“不敢?”贺初秋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寒曜年点头,说:“寒家从我爷爷辈起,就一直信奉铁血教育。他们有一套家族规训,从我三岁起,我就有一个漫长而详尽的日程表,每天规定我必须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但凡没有完成就会被惩罚。”

寒曜年语气平静,仿佛陈述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至于生活方面的限制就更多了,小到不让男孩儿玩毛绒玩具,觉得这会影响男子气概。大到让我在冬天穿着短裤站在雪地里,美其名曰锻炼我的坚强意志。”

“甜食自然也是不允许的,因为这太女孩子了。而在他们眼里,一个合格的企业继承人,不能有弱点,甚至不能表现出特别喜欢什么东西。很可笑吧,理由是这样会更容易被人投毒。”

贺初秋心头一紧。

“我尝试过戒掉甜食,但没有成功。”那样的生活太苦了,需要些什么东西作为支撑。

他表面装作不吃,但私下里,偷偷在两个发小家里吃得天昏地暗。

“直到有一年生日,我家人给我准备了一个蛋糕,破天荒让我吃了甜食。那个蛋糕又甜又软,我一个人全都吃完了。结果当晚父亲告诉我,我的小狗死了。”

起初,贺初秋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寒曜年垂下眼眸说:“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吃任何甜食。”

寒曜年吃了甜食。

他的小狗去世了。

贺初秋这才意识到二者之间的恐怖联系,难以置信:“怎么会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现在听起来或许很荒唐,但当时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寒曜年说,“在我小时候,家长的权威是绝对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我拼了命的表现,想要满足他们的期待。”

“但我发现他们永不满足,不管我多优秀,我都得不到一句表扬。他们确实给了我很多,但我永远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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