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将过,偌大的东宫经过数小时的杀戮和劫掠后,依然有凄厉的呼救声间或与闻。夏牧三人一路有惊无险的穿过几处宫殿和园林,来到一幢林木掩映的小石屋前站定。

夏牧的脸色很不好,这一路而来的情景对她的冲击不可谓不大,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真正见到那些烧杀淫辱的场景却实在难以平复,以至在她刀下又添了两名亡魂。

此时的夏牧锐利得就如同她掌中的刀。

曾经在队里出任务后,上边都会有心理疏导这个例行环节,心理医生对她的评价是“外表冷静内心狂野,潜意识里缺少对规矩的服从,相比程序正义更看重结果正义”,这个结论对她的影响很大,因为军队里讲的就是服从。就因为这、她的心理评级一直上不去,哪怕她的各项表现都很出彩,可她的肩章上一直还顶着一毛一,与她同等学历和军龄的现在再差都是个中尉了。

为这事她的老领导没少说她,甚至让她在做心理疏导时别那么犟,谁不知道她夏牧是团里的宝贝疙瘩,实战成绩优秀的女兵在整个军区都是凤毛麟角,所以哪怕是糊弄几下、上边派驻的心理医生也不会跟她较真,可她偏不,偏就较真,有一回气得老领导直接跟她拍了桌子。

什么叫“结果正义”?放到现在这个时代来说,就是“侠以武犯禁”。

李冲来到石屋的门边,先是四下张望了几下,然后示意夏牧稍待,他有节奏的敲了三下门,贴在门上喊道:“晚晴,是我。”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模样隽秀的素衫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她一见李冲就唤了声“孝直”,上前惊喜的拉住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不停。

“莫担心,我没事。”李冲安慰她一句,然后把身后的夏牧和冯昱让了出来。

知晓冯昱的身份后,女子大大方方的敛妊一礼,倒是对夏牧多看了几眼,随后几人就进了屋子。一进门夏牧就闻到一股酒香,原来这石屋是东宫内的藏酒处,上边摆了几排书架,下边地窖内盛放有冰块,只是酒坛子被打碎了好几个,酒窖盖子一打开,带着馥郁果味儿的酒香便四溢而出。

“这地方被他们抢掠过,所以他们不会再来。”李冲大致说明了下形势,不论是从言行举止、或是设计逃脱,看得出他还是颇有韬略的,夏牧不由对他高看几眼。

“你读过书?”

“念过几年私塾,”李冲简单答道,“晚晴的父亲就是我的启蒙恩师。”

一旁冯昱接过话茬,面色不豫的问:“你既是读书人,怎么卖入中山公府为家奴?还帮着他为虎作伥?”

他对李冲的身份依然耿耿于怀。

李冲有些尴尬,女子便替他答道:“回二殿下,我们岑李两家是世交,但是七年前两家因牵扯进一桩案子被连坐,父母皆被发配不知所踪,当时我俩年纪尚幼,便被官府打入奴籍,直到两年前才与孝直重遇……”

她望一眼李冲,目光如水般温柔,又对冯昱说道:“请二殿下万勿责怪他,孝直是有志向的,他其实早就可以离开公府,只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一直耽搁至今,请二位贵人相信他绝不是为非作歹之人。”

说完她很是郑重的对着夏牧行了个跪地礼,李冲已对她一五一十的讲过此前种种,她双手覆地,以额扣手背,道:“多谢夏姐姐对孝直的不杀之恩,来日我俩必有回报。”

夏牧被她这一叩倒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冯昱却大大咧咧受了这一拜,老气横秋的说道:“且饶他这回,希望李冲你以后能为我大燕效力,为我冯氏尽忠。”

李冲不置可否,把晚晴搀了起来。

夏牧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冯昱后脑勺上,他先是一怒回头,撞上夏牧的眼神立马就怂了,再不吭声的把头歪向别处。

“你二人出宫后有什么打算?”夏牧问道。

李冲对她很恭敬,拱手答道:“我老家在乐浪郡,尚有个大伯健在,我打算带着晚晴连夜出城,然后回老家隐姓埋名过日子。”

看着俩人依偎在一起的样子,夏牧心里有些感慨,冯昱在一边嘟哝道:“何不与我一道去找中书监申大人,他是父皇指定的顾命大臣,你们把我送出去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加官进爵不好么……”

夏牧横他一眼,越来越觉得这小子是个累赘,却忽然瞥见李冲神色有些不对,她的直觉很敏锐,总觉得李冲有些话没说完,便对李冲直言道:

“李冲,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李冲有些犹豫,欲言又止。岑晚晴见他这副模样,便拍拍他的手,温言道:“孝直,二殿下和夏姐姐既然相信你,你就不用有所隐瞒,如若你能对他们有所助益,也是还了他们的恩情。”

李冲听了点点头,这才对夏牧道:“据我所知,天王死后中山公第一时间就去了金銮殿,并宣称天王驾崩时太子殿下不在榻前侍候,文武大员也不赶来奔丧,恐有人行谋逆之举危害社稷,于是他便以天王长弟身份暂时继位,百官有入宫朝见的皆进级二等,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冯昱忍不住问:“你快说呀。”

“而且我们进东宫之时,也有另外一队人去了皇宫,”李冲面露不忍,踌躇片刻才接道:“中山公下令,将所有王子斩杀除尽。”

冯昱瞠目结舌,半晌才问道:“我叔父下的令?所有?在皇宫里的有一百多个……”

听他说一百多个,夏牧都不敢相信。倒不是不信那个什么中山公做不出这种事,而是不敢信这皇帝这么能生儿子。

“一百二十七人,皆录入在册。”李冲叹了口气。

满室皆静。冯昱喃喃道:“要不是太子哥哥接我来东宫暂住,我岂不是……”

他一句都没提及他的皇帝老爹,也看不出与那一百多个兄弟有多少情分,夏牧突然问了句:“皇帝怎么死的?”

“听说是中山公带人闯入后宫,因宫门紧闭,库力翻越宫墙时射死了一个宫女,皇帝病重之下惊骇而死。”

“明明谋反的就是他,偏说是太子哥哥!”冯昱捏紧了小拳头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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