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牧说不出一句劝解的话,哪怕多说一个字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原本觉得带着冯昱一个半大孩子都是个累赘,可如今她释然了。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你的本名叫什么?”

阿九摇头,“我被人牙子辗转卖了几次,早就不记得了,阿九这个名字也是老贼起的,叫我随他姓邓。”说到这儿他自嘲的笑笑,笑颜里说不出的凄凉:“他们管我叫九少爷,什么少爷,不过是个娈童罢了。”

“……恩主即便不愿收我这样的为徒,阿九心下也不胜感激,往后阿九只要活着一定为您立长生牌位,以谢恩主……”

“阿九这个名字以后不要再用了,你愿意随我姓吗?”他还没说完夏牧便打断了他,目光难得的柔和起来,她是想起了自己在福利院的时候。

听何院长说她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时,襁褓里就只有一张出生卡写着出生日期和夏牧两个字。当时的她瘦瘦小小,满身长着黄豆大的疹子,被收容后连续几天滴米不进,连牛奶都是一喝就吐,只知道哭。

医生检查完说她体内什么病毒数严重超标,即便活下来也很可能终生残疾,结果何院长愣是用红糖水让她活了下来,整整抱了她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疱疹全无,连印子都没有。后来一次闲聊时她问何院长为什么救她,何院长一边择菜一边给她说了句话。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能随恩主姓我求之不得,不知……”阿九恭声回答,忽然他语音一顿,仿佛明白了什么、神色瞬间变得无比惊喜,一边的少女十一欢喜道:“九哥,恩主答应收你为徒啦!”

夏牧笑了笑,望着仍有些不敢置信的少年说道:“便叫你无忧吧,如何?”

既是命运多舛,也当直面而行,是为无忧。

少年一揖到地,喜极而泣道:“无忧给师傅叩头,愿师傅……愿师傅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起来吧,以后别动不动就下跪,我这里不兴这个。”她此刻心里虽然还装着未尽的事,可看着阿九,不知怎地心情却舒畅了许多。不,不能叫阿九了,以后该叫无忧了,夏无忧。

少女十一此时福至心灵,乖巧的对夏牧说道:“恩主姐姐也收下春儿为徒吧,春儿也想和恩主姐姐一样英姿飒爽,卓然不凡。”

夏牧被她这声恩主姐姐叫得心都有些萌化了,微笑的问她道:“你也想学武?学武很苦的,你受得了么?”

在这个时代不论是知识或者武艺,都是很珍贵的东西,基本都是掌握在极少部分人手里,不是随随便便想学就能学到的,而师徒这种关系更为不易,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这个时代可不是虚言。

夏牧自然没有这些敝帚自珍的想法,教一个是教,教十个也是教,对她而言没什么区别,只是看自己精力够不够罢了。此时的她脑海里已经有一些东西在萌芽,只是她眼下要顾及的事很多,也就没有去深究。

见她语气有些松动,少女当即便道:“春儿不怕苦!只要恩主姐姐愿意留春儿在身边,再苦再累春儿都不怕!”

夏牧原本心里就没什么障碍了,遂欣然应允道:“愿意的话那就留下吧,我再仔细想想教你们什么东西。”

少女满心欢喜的又是一拜:“春儿也请师傅赐名。”

哎?起名什么的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夏牧抿了抿嘴,抬首望着房顶出了会儿神。确实不能一直春儿春儿的叫了,总归也得有些仪式感才行。

夏无忧和十一感情极好,这会儿自然为她高兴,俩人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新鲜出炉的夏师傅。

“……有了,”夏牧庆幸自己学的东西没全还给老师,“你小名叫春儿,便叫你春涧吧,悠悠溪水,春涧生花,喜欢吗?”

“悠悠溪水,春涧生花。”春儿先是自诵了遍,粲然一笑道:“喜欢!师傅能文能武,简直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春涧也给师傅叩头啦。”

夏牧老脸一红,轻咳了下:“好了好了,好听的话可不许再说了,咱们先来商量下之后的安排吧……”

俩人又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悉听师尊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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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玉名下计有房契一张,便是这间铺子,另有城西三百亩地的地契,钱三千两百贯,银饼大约六百余两,金器若干,还有七十匹绢,这是翻捡出来的所有财货,名录在此,请师尊过目。”

夏无忧简单明了的说完,便将册子递给夏牧,然后恭敬的退在一旁。她煞有其事的翻来看了看,都是用毛笔竖行书写的小楷,她压根儿看着就很不习惯,更何况,她对这些钱的购买力一无所知,一贯是多少文钱她都不清楚。

可她总不能在徒弟面前露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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