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骑望见元望,用胡语高声喊了几句,元望回应了声,那胡骑又举起酒囊,看着像是在邀他过去,他笑着摆手拒绝,随即便把夏牧拉至道旁,不无埋怨的说道:

“船已经开走,禁绝任何人再登船,我们上不去了。”

夏牧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四周望望,冲那些胡骑扬了扬下巴:“他们是什么人?鲜卑骑兵么?”

这时的燕国在历史上被称为北燕,是崛起自辽西的慕容鲜卑最后一点余烬,与邻居拓跋鲜卑也算是同根同源。虽然从严格意义上说,冯跋袭位后的北燕与慕容鲜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但毕竟北燕的最高权力还是集中在鲜卑化的汉人冯氏这一支、以及部分承袭自慕容燕的旧贵族手中,夏牧便想当然的以为这些骑兵是北燕保留下来的鲜卑武装。

“不,他们是驻守白狼城的乌恒人,”元望摇头道:“是直属于太子冯崇的部曲,燕国和我们一样胡汉分治,冯崇现在是大单于了,有权直接调动他们。”

夏牧瞥了眼元望身上穿着的交襟汉服,北魏做为纯正的鲜卑族建立的国家,他反倒是一身得体的汉服,而北燕做为汉人掌权的国家,那些乌恒骑兵却一身胡服耀武扬威。

从这儿就能约略看得出来,北地的胡汉之争一定让历任统治者都为之摇摆不定。当然会纠结,每一个进入中原建立了政权的胡族,在对汉民大肆杀戮侵占之后,又需要吸纳汉人的文化来向封建制国家进化,如此其统治才能更加稳固,简而言之,华夏历史上第一次大融合便是始于南北朝。

只不过这种融合极其血腥,晋末至今一百余年来,胡汉之间、胡胡之间杀得是天昏地暗,最后让拓跋魏乘势而起,顺利偷鸡。

“……看我做甚么?”元望却很敏感,面无表情道:“我和他们不一样,况且我也不是鲜卑人,我是羌人。”

羌族人会有你这样的绿眼睛么。夏牧不爱八卦,也就不出声了,又听元望说道:“说起来这些乌恒骑兵也是因为你才来的这里。”

“我?”

“嗯,就是你,这次冯崇是专门把他们调过来的,那晚被你杀的都是昌黎的城卫军,他们到现在还没查出什么眉目来,反正闹的动静不小,而且你们逃出来的时候也和冯府的人动了手吧?听说惊动了冯崇本人,所以这次宴请他不敢大意,调了整整两千名骑兵,把河两岸全围了起来……”

夏牧双手以刀杵地,左右远眺。栈桥一直伸入河面,尽头系着艘乌蓬船,河面颇宽,看着足有百八十米,河道颇有曲折,两岸丛生着一人多高的芦草,水流平缓如镜,在夕阳下泛着点点鳞光。远处滩涂边还停着小舟,正有人络绎不绝往上搬着东西。

“你说的眠月楼呢?他们去了哪儿?”

“江上,”元望走到她身旁,指了指远处那叶小舟:“看到没,那是去送酒食的,他们就在岸边现杀现烹。”

夏牧迅速动着脑筋。她的目的就是上船,呆在岸边喝风没有半点意义。

“喂,”这时元望又发话了,目光直直的注视着她:“你为什么想上去?该不会是想学你们汉人的那个英雄,叫荆轲的,想要行刺?”

他问得也很直接,毫无遮掩。

夏牧轻描淡写的回了句:“我要是学荆轲,那目标就该是皇帝而不是皇帝他儿子。”说完她忽然问道:“你觉得荆轲是英雄吗?”

元望正色道:“受人之托,明知必死还愿意去,是英雄。但你如果是要学他,你就是置我主人于险地,我会先杀了你。”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语气很认真。

夏牧唇角微微一翘,没再回应他。这时道路上又驶来一辆马车,比她来时乘的那辆可大得多了,车顶披红帜,车身饰有流苏,旁边还有两个骑马的青衣汉子左右护卫。

大车停下,一个中年人下车和拦路的骑兵交谈了几句,挥手又冲车里说了些话,车上便陆续下来了六七个人,看去有男有女,其中一个女子身穿曳地灿霞裙,头上一个十字大髻插着金步摇,下裳的饰带层层叠叠随风轻舞,望去云鬓高耸身姿曼妙,煞是好看。别说那些胡骑,就是旁边等候的百姓也有许多指指点点,看直了眼睛。

一众胡骑发出哄笑声,倒也没再阻拦,很快将大车放行。

夏牧看向一旁的元望,问道:“他们怎么过去了?”

元望无谓的回了句:“哪家的花魁吧,你看车上那面旗,听说冯崇召集了全城各个青楼的头牌,今夜要在眠月楼选出魁首为主人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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