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去气机的拓跋燕然缓步行至夏牧身侧,嘴角微翘的说了句:“刚才那支剑舞,还不错。”
他当先而行。夏牧呼出一口浊气,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随后招呼了青衿一声,俩人联袂跟上。
元望领着他们很快下到平层甲板。
这儿已是浓烟滚滚,火星子时不时的从底舱往外冒,空气已经有些呛鼻。来回奔逃的人很多,看服饰大多都是眠月楼的仆佣杂役,冯崇等人已不见了踪影,甲板上随处扔着取水用的木桶盆勺之类的物件,主事的人都没了,各自逃命都来不及、谁还会留在这儿扑火。
再往西侧船尾走,一艘乌篷船停在眠月楼的船身旁边,中间隔着块可容俩人并行的木板,几个侍卫正举刀用力推搡想要上船的人群,见着拓跋燕然一行人过来,侍卫们立刻排出了一条通道。
“让他们登船,”拓跋燕然踏上木板,吩咐元望道:“能装多少装多少。”
元望领命。
人群中除了青壮也有做杂工的妇人,纷纷称谢后便开始跟着登船,有几个汉子着急想抢上木板,被夏牧毫不客气的一脚一个踹了回去,于是都老老实实的鱼贯而上。
不大一会儿功夫,小船上就已经载满了人,又有后来的见着这里有船、都乱纷纷的跑过来,边跑还边喊着什么,元望只一刀砍断系在大船上的缆绳,小船飘飘荡荡的划了出去。
夏牧站在船头,望着横亘在河中心的眠月楼被越来越大的火势烧得通亮,哭喊声清晰与闻,船上还有人不断往水里跳。另有一艘大一些的船正在离开,拥挤不堪的船舷处突然一阵骚动,她仔细看去,那里竟有好些人在挥刀乱砍,挤成一堆的人群瞬间便空出了一个缺口,有的摔落在大船的甲板上、有的跌入水中,河水眼见就变深了颜色,惨嚎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这不是电影……!
夏牧紧紧抿起嘴唇。
“怎么?心软了?”拓跋燕然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望着不远处那副景象淡声说道。
她没答话,风吹起她的长发,明暗不定的光影里、她的神情显得有些萧索。毫无疑问,今晚眠月楼上会死不少人,而这些人都是因她做的决定而死。
片刻后,夏牧幽幽开口:“你有没有因为做一个决定而让许多人死掉?”
身旁的男人轻笑了声。
“这是个蠢问题,是吗?”夏牧心中喟叹。以拓跋燕然之身份,他怎么可能懂她的心境。
“……我小的时候,大约七八岁吧,父王带我去狩猎,”男人双手撑住船舷,望着正被火舌舔舐的大船:“有一小群麋鹿,我们带着骑队把这群鹿驱赶至一堆,我见它们生得讨喜,就求父王将它们放生,你猜猜看我父王是怎么做的?”
他掉过头,目中映着火焰燃烧着的光亮。
夏牧:“……杀了它们?”
“不,他放了它们,”拓跋燕然笑笑,“不仅放了它们,还把我扔进鹿群里,整整呆了一夜。那一夜我都没睡,睡不着,周围全是草原狼,那狼嚎声我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
“第二天早晨,鹿群没了一半,父王带人找着了我,我躲在一处棘木丛里,裤裆都尿湿了,”他毫不在意的讲述自己的过往,悠悠然说道:“父王问我,你愿意做鹿,还是愿意做狼?”
“我当时见着他,哭得稀里哗啦的,我说我要做狼,我以后都要做狼。”他仿若讲故事似的,模仿自己小时候的神态和语气,那么高大的个头看着就有些滑稽,夏牧却一点儿笑不出来。
“结果我的回答还是错了。”
拓跋燕然说到这停了停,他上半身俯靠着船首,拿手往身前的空中虚拍,好似在扮演他父王在给他说话时一样:“父王沉默了好一阵子,抚着我的头说,他说小燕然,我要你做我,因为只有我才能做选择,选择让你做鹿,或是选择让你做狼,你明白吗?”
他一边摇头一边笑道:“你看,我那时才几岁啊,我能明白什么,但我把他说的话记下了,记在了这儿……”
他转过脸看着夏牧,拿手指叩了叩额头,目光在这一刻无比冷冽:
“以后若再问出那样的问题,我会亲手杀了你。你应该庆幸你现在身在这艘船上,而不是在水里,或是火里……你应该庆幸做决定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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