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包滩上有美味:开江鱼、下蛋鸡。
二娘的嘴里常念叨: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
“七九”天,阳气上升,丹顶鹤拍打着翅膀落在刚刚苏醒的河水中,吃饱了,长喙冲着天,引吭高歌,叫醒了春姑娘,这白色的精灵儿对苍天的恩赐给予了深情地回馈。鹤鸣于皋,声闻九天。
敖包滩鱼庄在镇东和赉北分别开业了。用的是敖包滩最新鲜美味的鱼,由敖包滩最著名的炖鱼高手四娘家的二孩子哥亲自掌勺,炖鱼用的酱是四娘下的油汪汪的黄豆瓣大酱,炖鱼的配料还有高粱酒、老醋、咸黄瓜、薄荷、大葱、生姜、蒜、干红辣椒等。
二孩子在部队上当过炊事班长,受过专业训练,是鱼庄的主厨;改刀的是四娘家的三蹶子哥;负责收款是店长秀梅,也就是房会计媳妇;服务员是精明能干的主妇。鱼庄除了鱼宴还可以按照顾客的需要炒菜,炝拌菜一般则是白送的,要送给超过消费限额的VIP贵宾。
为了让敖包滩鱼庄看起来更上档次,股东们还集思广益印了精美的菜谱。一切都非常正规,店里订立了章程,需要每一位员工认真遵守。新招的员工经过一周培训才能上岗,学习相关服务规范,统一着工作服。工作服是通身红色,寓意着敖包滩鱼庄会永远红火下去,未来可期。
镇东的吃客是有品位的,这个鱼庄让他们感受到了骨子里的乡野味道。
按照规定店长每天中午要点名,服务员整齐列队迎接食客到来。雅间有丹岱厅、嘎什根厅、莫莫格厅、五棵树厅……每个雅间的门口站着一个“肤白貌美”体态丰腴的女服务员。
“当当当,厨师开始叫勺了!”敲了三下大马勺,服务员知道厨师让端菜了。服务员每天到店都认真履职,微笑服务,尽管脸上的雀斑用很厚的粉底都盖不住,那也要冲着顾客笑,一笑粉底就掉粉儿。一盒粉底拍两回就用完了。她们天生黝黑的肌肤,再加上阳光暴晒,还有日复一日在田里劳作,仿佛敖包滩鱼庄的服务员都来自遥远的非洲大陆。肤色并不影响鱼香四溢,远近的食客口口相传,鱼肉鲜美入味,客人越来越多,开业两月以来,天天爆满。
落地玻璃窗上粘着二姑剪的大红窗花,这是店长特意找二姑讨来的窗花,寓意着好彩头。窗花沿袭了祖母剪窗花的原图,每个窗花中间都有活灵活现的小人儿。有梳羊角辫的黄花闺女、有放鞭炮的大胖小子、有胸前戴花的劳模、有喜结良缘的小两口儿,镂空的地方丝毫没有停滞的迹象,刀笔从容,线条圆滑流畅。祖母当年就曾经把这美轮美奂的窗花送给办喜事的人家。
服务员每天都擦拭进门处放置的油画屏风,一幅荷塘月色,是五大爷画的,荷叶碧绿荷花透粉,两只蓑羽鹤悠闲地在水塘里谈情说爱;荷叶上那颗晶莹的水珠,是雨把她寄放在荷的襁褓里,荷叶在风中摇曳,向世人诉说着一个凄婉的爱情故事。这幅油画是父亲出了大价钱五大爷才画的。镇东城里的敖包滩鱼庄五大爷会常常过来看看,顺便混点吃喝儿。五大爷的头发没人知道抹了几斤头油,一缕一缕的,梳着油汪汪一律向后的大背头,“柳大背头”的外号在城里叫得响当当的。
敖包滩鱼庄一晃开业一年了。
这天下午,五大爷带着畜牧站的五个人来吃饭。点了一条最大而且上讲的清蒸敖花鱼,一条噘嘴倒子煎鱼,炒藕片、卤肚片、家常凉菜。五大爷一口气点了三瓶姚家酒厂的“高粱醉”。大鱼需要炖很长时间才能入味,这需要食客耐心等待。服务员谨慎地伺候着,她们都怕五大爷,因为五大爷是出名的泼皮无赖。今天进屋吃饭是六个人,国营嫂子心里暗想,希望五叔能高高兴兴地吃完,痛痛快快地付钱走人。五大爷是个让她们又爱又恨的人,总是借口找出她们工作中的疏漏,好少给或者不给饭钱。
等待上菜期间,几个客人先在雅间里打扑克,半个小时以后服务员收拾了餐台说要上菜了。先上来两个凉菜,看着都有食欲,红红绿绿的。五大爷用筷子在菜盘子里扒拉来扒拉去,他想看看家常凉菜里有没有头发,结果找了半天连一根毫毛也没找到。上次他请客,就是在果仁菠菜里发现了一根长头发,结果一顿饭硬是没给钱。五大爷平时总是跟同事们在饭店里混饭吃,轮到他请,他就领着同事来鱼庄,说是为了照顾鱼庄的生意,其实就是想找一些优惠,或者能不要钱最好。他知道鱼庄是股份制,大家的钱占点便宜没什么,少给几个也不怕,再说这鱼庄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应该不差他的饭钱。
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来炫耀一下自己的画技,每次来到这里都在屏风那儿先开腔,说这画是自己亲手画的,每一笔怎么画细细地讲来,油画如何难画,卖画挣钱如何不好赚。然后看画人大抵会给一些赞赏,甚至需仰视眼前这位画师。每每此时五大爷都要讲一下作画的经历,这幅画鱼庄老板是花重金买的,为日后卖画设下伏笔。
不一会儿,煎鱼和炖鱼端上桌,五大爷忙着给大家倒酒,三斤的敖花鱼肉嫩皮滑酱香浓郁,飘着几个香菜叶,有一根香菜的茎有点儿切连刀了,带着长长的细丝,五大爷以为找到了头发,心中不禁一阵狂喜,结果自己伸筷子一夹居然带起来一串儿香菜叶,他失望地放下菜叶。五大爷热情地张罗让大家喝酒,谁少喝一口五大爷都不放过,他的眼睛比尺还厉害,就这样一杯一杯地喝酒,行着酒令:
“一点点,哥俩好,三三园,四喜财,五魁首,六六六,七个巧,八抬手,九连环,全来到。”吆五喝六的声浪甚至掀动着门上挂的帘子,似波涛在涌动。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五大爷的脸红得像鱼庄门口挂着的红辣椒,这五十二度的白酒说是不上头,但是明显感觉五大爷有点儿上腿了!本来“外八字脚”都快横得像螃蟹了。吃完了,领着同事们往出走,这时店长迎上去礼貌地送客,含着笑,一一行注目礼。
此时,五大爷掏出中山装上衣兜里的钱要算账,五大爷兜里装着“巨款”,应该是刚刚开工资,钱还没来得及上交。五大爷拿出几张声音响脆的“大团结”,问秀梅饭菜多少钱,秀梅用算盘噼里啪啦地往一起加,五大爷看着秀梅的一双秀手,数越加越大。
“什么东西两毛一,加这么多遍?”五大爷不高兴了,脸色变得像暴雨前的黑云,耐着性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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