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飞

自从柴绍出征后，李秀宁便搬到了长安城外的柴家庄园，一边在家安心服侍公婆，一边抽空训练起柴家的一众家丁。柴父已年过五旬，虽然在朝中当的是个闲差，但到底是将门之后，见李秀宁将数十名家丁，训练得一个个龙精虎猛的，打心里也是佩服她的，逢人便夸自己儿媳有多厉害。虽然柴家是武将出身，但是柴母见李秀宁整天武刀弄枪的，也觉得有些不妥，本想说几句李秀宁，却遭到柴父的反对，柴母也只能作罢。柴母又见李秀宁和柴绍成亲后，身体一直没有变化，便又想叫大夫来给李秀宁把把脉，柴父又阻止道：“他们两人成亲后，相处才几天啊？哪能这么快就抱孙子了！这事等柴绍回来后，自然就解决了，你急什么”。柴父的一番话，气得柴母连着几天不吃饭，李秀宁权当不知道事情的原委，连哄带骗的让柴母消了气。

到了年底，李秀宁接到大军即将归来的消息后，便搬回到长安城里，日日盼着出征的将士归来，待到大军回城的那几天，刚巧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远征归来的将士们，全军上下连带旌旗战鼓，都落得一通雪白，犹如素缟加身一样，长安城中一时间流言四起，都说此乃凶兆，对于这些流言，李秀宁倒并未在意。待柴绍回家后，李秀宁便向他询问起此次出征的情况，柴绍便把这几个月的情况，跟李秀宁简单说了一下：大军北上之后，先是在晋阳休整了一个多月，到了九月底，皇帝这才派人去跟突厥传话，想跟突厥可汗当面谈判，突厥人先是假装答应了要求，并提出两军在雁门关会盟。众臣都表示反对，认为突厥人不可信，且我大隋乃上国，要求突厥可汗要么入关觐见，要么退兵回草原。但是皇帝根本不听众臣的意见，还同意了突厥人的要求，亲率两万精锐到了雁门关。结果突厥人背信弃义，夜率三十万大军，包围了雁门关，幸得边关将士死命抵抗，突厥人围城一个月，一直未能攻下雁门关，各路援军也纷纷赶到，突厥人这才退了兵。

柴绍接着跟李秀宁夸赞起李元霸来：“还真没想到，四弟居然这么勇猛！突厥人围了雁门关之后，四弟亲率五十骑杀出重围，将情况报给了在晋阳城中留守的诸位大臣，诸位大臣在得知圣上暂时无恙之后，这才安心安排各路援军驰援雁门。四弟将消息送出之后，又带人杀回了雁门关。秀蛾也跟着四弟一起，在雁门关外好好杀了一回敌，他两人这回可是露了大脸”。李秀宁笑道：“元霸常常自比三囯蜀汉的赵云赵子龙将军，这回可算是让他逮到机会，好好过了一番瘾”。柴绍也感叹道：“岳父大人还真是教导有方，几个孩子个个都如龙似虎。击退突厥人后，圣上又派岳父和宇文化及，各率五万人马，对突厥人进行追击。我跟着宇文化及和宇文成都那一路人马，在草原上晃荡了快一个月，连突厥人的影子都没碰到。岳父大人带着二哥、四弟和秀蛾，他们带兵追击突厥人五百里，斩杀了五千突厥人，大涨了我大隋的威风，也为圣上这次北巡，挽回了一点颜面”。说到这里，李秀宁连忙问道：“这次二哥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啊”？柴绍叹了口气，跟李李宁说道：“圣上在回程前，特意把岳父大人叫了过去，还当着众大臣的面，夸赞了岳父大人一番。接着便让大哥去了洛阳，说是大哥这次调运粮草有功，封了他一个五品的粮官，又让二哥留守雁门，把四弟调去了渔阳，现在岳父大人身边，就只有秀蛾一个人了”。李秀宁听后沉默了一下，接着叹了口气道：“这么说来，圣上这是有意在拆散我们兄弟几个了，他这是害怕我们李家啊”。柴绍点了点头，又告诉李秀宁道：“本来岳父大人还想给秀蛾报一下军功的，结果被裴寂给拦了下来，裴寂跟岳父大人说：圣上原是想加奖岳父大人的，但得知岳父的军中有女子，认为女子参军，不是吉兆，而且有损军威，便把岳父大人的军功给暂时扣下了。所以这次秀蛾的军功，岳父大人也没敢往上报”。李秀宁无奈地笑笑道：“秀蛾如果这次能拿到军功，那将来她跟四弟的事情，也就好办多了。可惜圣上昏聩，不单不奖军功，反而猜忌我们李家。他扯什么女子参军不是吉兆、有损军威，不过是故意在找借口，打压我们李家罢了，这次真是委屈秀蛾了”。说到这里，夫妻两人情绪都有点低落，一时都沉默不语。

柴绍又问李秀宁道：“夫人，有一件事，我一时拿不准，还需要夫人帮忙参详一下”。李秀宁见他突然客气起来，便笑道：“你该不会是被阿爹训了吧，说说看，我帮你猜一下，看你是哪里做错了”。柴绍先是摇了摇头道：“这次圣上北巡，岳父大人忙得很，我跟二哥也只见了他两面，第一次岳父大人就跟我说了一句：你小子这长得也不怎么样啊，真不知道秀宁看上你哪点了。完了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第二次是大军启程回来之前，二哥和我又见了一面岳父大人，这次岳父大人倒是夸了我一下：你小子这回还不错，没给我李家丢脸。接着又夸了一下你挑的礼物：你送来的礼物，是你自己挑的吗？我看不像，挺合我心意的，肯定是秀宁帮你选的吧。最后他老人家还叮嘱我道：秀宁以后就算是交给你了，你可千万不能欺负她，知道吗”！说到这里，柴绍便笑了起来，李秀宁也笑道：“阿爹还真是爱操心，他怎么会想到，我会被人欺负呢”，柴绍也连忙说道：“是啊，二哥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二哥跟阿爹说：阿爹，这个你就别操心了，咱们家秀宁，是那种受人欺负的人吗？她不欺负别人，别人就阿弥陀佛了”！说罢便笑了起来，李秀宁眉头一皱，佯装生气道：“我会欺负人吗？我有欺负你吗”？说罢便举起粉拳，佯装要打人，柴绍也佯装求饶，连忙喊起救命来。

夫妻二人打闹了一番，李秀宁正色道：“你刚刚想问我什么事情来着”？柴绍哦了一声道：“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说罢便跟李秀宁道：“我觉得这回的出征，总感觉有点不对劲。我军的动向，突厥人居然了如指掌。圣上刚进雁门关，突厥人当天晚上便集合了三十万大军，把雁门关围了个水泄不通”。李秀宁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是有人向突厥人通见报信了”。柴绍也说道：“我们也怀疑有人泄密，但是一直都找不到是谁干的”，李秀宁问道：“你们？你的意思是，二哥他们也怀疑有人泄密了”？柴绍点了点头道：“大哥、二哥都这么认为，我们一起商议了几次，觉得有可能是齐王杨暕派人干的，但是谁也没证据，更不敢跟别人提。娘子，这事你怎么看”？李秀宁先是惊讶了一下，稍后便回复了心情，仔细想了一下之后，小声地说道：“咱们假设一下，如果圣上真的在雁门关遇难，或者落入突厥人手里，那受益最大的，肯定是齐王。这样说起来，齐王的嫌疑确实最大，但是也不能排除其他人搞鬼的可能”。李秀宁接着问道：“那这次齐王在战场上的表现如何”？柴绍想了一下道：“齐王在战场上，倒是挺卖力的，而且得知圣上被围之后，他是力主马上救援的。倒是宇文化及，先是说雁门关内情况不明，贸然出击容易掉入突厥人的圈套。亏得四弟杀出重围，各位大臣这才下定决心调兵遣将救援。可等第一波援军到达之后，宇文化及又以目前军力太少，援军轮流上的话，容易被突厥人各个击破，希望援兵到齐之后，再一鼓作气的打败突厥人。好在齐王勇猛，亲带两万人率先出击，雁门关内的将士也一起配合，齐王带领人马杀进了雁门关，雁门关内的守军，这才坚守到援军全部到齐”。李秀宁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其实宇文化及的嫌疑也不少，只是就算圣上真遭遇到什么不测，这皇位也轮不到他宇文家来坐，除非他暗中与皇子有勾结，而且勾结的肯定不是齐王，是其他几位皇子”。柴绍赞了一声道：“还是娘子细心，这样说起来，其实宇文化及的嫌疑，倒是比齐王更大了”。

李秀宁起身踱起了步，接着说道：“这事只怕不是那么简单，要是宇文化及搞的鬼，他的目的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就我对宇文成都的了解，他们父子做事，一定会留有后手”。柴绍不解地看着李秀宁，李秀宁接着说道：“柴大哥，咱们假设一下啊，如果杨广遇难，表面上看，确实齐王获益最大，但是其实呢，齐王能不能坐上王位，还未有定数。如果我是宇文化及，想阻止齐王即位的话，只要把矛头对准齐王，说是齐王暗中勾结突厥人，这才导致杨广遇难，那一众大臣，肯定会拼死阻止齐王即位，另推一位皇子出来。而杨广现在身边的几位皇子，除了齐王，个个都未成年，这样宇文化及想掌控朝局，那就容易得多”，柴绍见她直呼圣上名讳，一时惊愕不已，李秀宁此时已沉浸在思考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柴绍脸上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如果杨广逃出生天，以他的聪明才智，肯定能想到有内奸，那第一怀疑对象，肯定是齐王了。而且齐王是第一个率援军突进雁门关的，这反而会增加杨广的疑心”。柴绍不解地问道：“齐王一心救驾，怎么还会增加圣上的疑心呢”？李秀宁笑道：“杨广一向多疑，齐王带头冲进雁门关，以杨广多疑的性格，肯定会认为，齐王这是在杀王救驾，是和突厥人一起，上演了一场【自己放火自己救】的把戏，目的是为了让齐王在杨广心中，留下一个忠孝的印象”。柴绍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娘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来，在我们刚到晋阳的时候，圣上以正值秋高气爽为由，提出一起出城打猎。圣上带了三千人，齐王带了一千人，宇文化及陪着赵王杨杲，也带了一千人马，三队人马出了城打猎。但是整整三天，圣上几乎一无所获，连头大的点鹿都没打到，就打了几只野鸡野兔。宇文成都那边也没什么收获，反倒是齐王那边，收获了一大堆猎物。这个时候就有小道消息说，是因为齐王暗中阻挠，让人把猎物往自己那边赶，这才导致圣上一无所获的。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就觉得有点奇怪，齐王再鲁莽，也不会当着圣上的面，干这种事情啊，但是圣上最后却也信了，听说还派人训斥了齐王一顿”。李秀宁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宇文化及的嫌疑就更大了，也许就是他放出来的消息，目的就是在杨广心中，种下齐王已经有了叛逆之心的种子，这样宇文化及后续的各种操弄，也就更容易获得杨广的信任”。柴强叹了口气道：“这事非同小可，咱们要想办法，把这事告诉圣上，或者告诉齐王也行啊，也好让他们有所防备”。

李秀宁笑道：“柴大哥，你啊，你就少操心这种事情了。你现在还是好好担心一下，自己的差事吧”，柴绍不解地问道：“我的差事有什么好担心的”？李秀宁摇了摇头道：“圣上已经把二哥调出了太子府，只怕接下来，你们几个也会被调走，经过此事之后，估计齐王身边的得力人员，都会被一个个的调走。你还想着给圣上、齐王通风报信？只怕现在你们在圣上眼中，都已成了齐王的附逆，而在齐王心中，你们也成了告密者。宇文化及这招很厉害，他利用了圣上多疑的性格，又知道齐王素来没什么心机，又鲁莽冲动。我觉得这事没有解决的办法，咱们还是别操心这些皇家的事情了”。柴绍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结果第二天，他就接到了调离太子府的命令，出任了一个七品游骑尉的散官。李秀宁得知柴绍当了个闲官之后，反倒开心了起来，柴绍问她道：“我现在算是在走霉运，你怎么反而还开心起来”？李秀宁笑道：“现在这世道，主上昏暗奸臣当道，所以只有坏人才会走好运，柴大哥你是好人，当然要走霉运了”！柴绍无奈笑道：“这是什么世道啊！坏人走好运，好人倒走霉运了”！李秀宁宽慰他道：“咱们先别想这些事情了，该想想咱们自己的事情”，柴绍问什么事，李秀宁便将柴母因为自己没有身孕，而跟柴父怄气一事，说给了柴绍听。柴绍摇了摇头道：“这阿娘也太心急了，咱们成亲这才多久啊，她就盼着抱孙子了，也不问问你的想法”。李秀宁见他态度这么好，便赏了他一个香吻，然后跟他说道：“这为人母的，当然希望自己儿子早点结婚生子了，这是人之常情。含贻弄孙，乃是天伦之乐，老人家都有这个想法，怪不得阿娘的。将来我要是有了孩子，说不定也会这么想”。柴绍见她这么通情达理，转身便抱起她进了房。

夫妻两人在长安城中住了一段时间，眼看已到腊月了，便回到长安城外的柴家庄园。这天天气睛朗，雪停风住，李秀宁让人把院子中的积雪打扫干净后，便邀柴绍来观看一众家丁的比武，柴绍得知爱妻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没事就训练一众家丁，便问李秀宁道：“这些人平常干的都是些家务活，娘子把他们当士卒训练干嘛”？李秀宁叹道：“现在关中一带，据说也出现了山贼，府里的这些人，平常本来就闲，把他们训练一下，万一将来有什么事，也不至于手忙脚乱”，柴绍赞道：“娘子真是深谋远虑”。李秀宁接着便让一众家丁，分成三个小队，一队十余人，每队八名持刀盾牌手，四名长枪手，三名弓箭手，三队呈品字型列队，盾牌手持刀在外，长枪手暗藏在内，弓箭手伺机放冷箭。柴绍看完队形和每队的人员配置后，赞道：“娘子还真是带兵打仗的行家”，李秀宁笑而不语，接着马三宝手持红黄旗帜，站在一高处，只见他挥动手中的旗帜，三个小队便随着他手中旗帜的变化，时而向前，时而退后，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时而聚拢，时而分散，时而原地不动，时而相互变换位置。柴绍鼓掌道：“号令有度，依令而行，令行禁止，娘子这兵练的好”！李秀宁也开心地说道：“可惜都是些步兵，要是再配上十几个骑兵，那就更好了”，柴绍笑道：“依娘子这意思，那还缺几套盔甲呢”，李秀宁知道他这是在开玩笑，也开玩笑道：“还盔甲呢，你就不怕让人知道了，把你当反贼捉了去”？柴绍嘿嘿一笑道：“有娘子在我身边，谁来我也不怕，任他千军万马，我自岿然不动”！李秀宁见他在众人面前秀起了恩爱，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连忙让众人先散了。

第二天柴绍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还带着十几匹战马，李秀宁好奇地问道：“这战马可不便宜，你在哪里弄来的”？柴绍告诉她，自己在太子府当差时，认识几个贩马的，这是从他们那里低价买来的，都是突厥来的好马。接下来的时间里，柴绍一有空闲，便带着马三宝和一众家丁，以打猎的名义，出门训练他们的骑射之术。这天柴绍快到天黑才回来，待吃过晚饭回了房，李秀宁不由得抱怨道：“你以后出门在外也看一下天，都这么晚了才回来，阿爹和阿娘一直都在担心呢”。柴绍今天打了一头老虎，心里甚是高兴，抱着李秀宁道：“娘子教训得是，那娘子你担心我吗”？李秀宁见他起了腻歪，伸出粉指轻戳了一下他脑门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当我开玩笑啊”。柴绍轻笑道：“好好好，说正经的，我以后一定注意”。李秀宁接着又跟他说起柴母的心事，柴绍哎了一声道：“生孩子这事，不光是咱们努力就能办得到的，那也得上天垂怜，咱们着急也没用啊”。李秀宁笑道：“话是这么说，那你努力了吗”？柴绍压低声音叫道：“我怎么没努力了”？李秀宁笑笑不说话，却伸出了三根手指，柴绍一时不明所以，李秀宁跟他解释道：“孔夫子学易，苇编三绝，尚觉得自己不够努力，你也好意思说自己努力了”？柴绍此时才明白她的意思，一拍脑门道：“娘子，这种小事，怎么能跟读书相提并论了”？李秀宁哼了一声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焉；这事怎么就小了？你一天吃几顿饭？你还敢说自己努力了”！柴绍被她这一番歪理，说的毫无还嘴之力，只能乖乖任其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