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生被梦中的鸟叫惊醒,他睁开眼,想揉一揉干涩的眼睛,却立马意识到,自己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他叹了口气,头一仰,瞧见逼仄的屋内唯一的小窗上,有一只嘴巴尖尖的小鸟在歪着头看自己,小鸟在窗柩上蹦跶着,叽叽喳喳叫了几声,它唤来了几只模样相仿的同伴,与它一同观察着屋内这个像虫一样蜷缩着的奇怪生物。
若生对着小鸟,无奈的说:“你自己看我笑话还不够,还要叫来同伴,真够无耻的。”一边说着一边抵着墙让自己坐起来,终于挺直了上半身,双腿可以伸直,若生发出长叹:“哎,真不容易,话说回来我怎么会在这儿?”清晨的徐徐清风拂过若生的头顶,让他的脑袋稍稍清醒一些,昨夜的回忆也似潮水,缓慢翻涌上来……
昨晚,繁星满布的夜空让若生想在清和园的瓦顶上再多呆一会,上一次这样惬意的仰望夜空,还是数年前,同老白一起,在大师傅的禅房上。他忍不住怀念老白:“这老家伙,昨天回来都不告诉我。”若生抓一把瓦顶缝里的野草,狠狠地拔起摔在瓦片上,“等我下了山,看我怎么收拾你!”
嘴上说着埋怨的话,但在若生心里却觉得与老白似乎有些疏远了。
“说实话,我有点想他了。”若生自言自语,看着满天繁星,他忍不住问自己,老白对自己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老白是他的恩人。从小师父就告诉他,如果没有老白,自己或许已经落入野兽的腹中了。老白也是他的友人。在若生的心中,师父就像父亲一样,威严可靠;老白不同,他看起来总是嬉皮笑脸的,容易亲近,一回到观里,就与几个小辈打成一片,为大家讲述他在外游历时的所见所闻。
虽然大师兄总觉得老白不够沉稳靠谱,但若生觉得,大师兄私底下也是喜欢老白的,他与观里的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喜欢的不仅是老白,还有老白身上,他们目不能及的自由。
若生曾以为自己在老白那里,是与众不同的。他总是能得到老白带回来的最好的礼物。这让他骄傲和满足。可是随着老白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相隔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与老白之间也越来越远。
当若生已经不再期待老白归来的时候,老白却又突然出现,这会令若生对他感到陌生;与老白相处几日后,好不容易将距离拉近回以往的模样,老白却又突然不辞而别;师父说,老白是为了刍荛观在四处奔波,即便如此,若生也不想轻易原谅如此变化无常的老白,心头偶尔浮起对老白的不舍,也会被自己强行压下。这般矛盾的情绪,令若生无能为力,也无处疏解,每每想起只觉得心烦气躁。
忽然一阵鸦雀腾飞的声音从北面传来,吸引了若生的注意,内心翻滚的思绪也立即消散。他扭头向后看,瞧见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片竹林里飞起一群鸟儿,惊起之后在竹林上方盘桓。
“太晚了,我该下山了。”若生觉得那不是什么好兆头,收拾好衣物跳下屋顶,翻出旧地图在上面寻找着下山的路,“从这里向山上走,能找到这条下山的小路,看起来与主路相隔甚远,得加快速度了。”他收好地图,向着北面的山坡走去。
以防再次遇见徽元会的人,若生依旧披上巡夜人的外衣。夜色浓稠,道路难辨,他每走过一截路,就拿出地图来查看,看着眼前越发陌生的环境,若生才察觉自己可能迷路了,心烦意燥的他索性收起地图,凭感觉向前走。
“只要不走到竹林里去就好了,对,避开竹林就好了。”若生自说自话,抬头走在石阶路上,停下来四处观察,除了眼前的石阶,没有看到任何小路,他向前再走了几步,忽然嗅到一阵芬芳,心里不禁发憷:“老白曾经说夜里开花的多半儿是毒花,那我岂不是……”若生在原地踟躇,突然惊觉这里不是森林,顿时放下心来,安慰的对自己笑了笑:“瞧我,把自己给吓得,没事儿没事儿,这儿不是森林,怎么会……”
若生拍拍胸脯,还未从惊慌中完全挣脱,脖颈左侧突然传来冰冷的触感,他低头瞧见一截光亮的剑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跟我走。”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指挥若生双手背在身后,自己一手持剑一手钳住若生背着的双手。
“我只是个巡夜的,饶了我吧。”若生试图求饶,被他一口回绝。冰冷的长剑还在肩头架着,若生不敢擅动,只好在他的挟持下,向石阶的尽头走去。
越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一座院墙围着的房子出现在若生的眼前,院墙的大门敞开着,从门里可见院里朦胧的灯火,月影绰绰山风鼓动,他还看见院墙里的高大树冠正随风缓缓摇摆,在若生看来,眼前的院落好似一处向他招手的魔窟,而他就是即将入虎口的羔羊。
若生闭上眼,缓慢的走着,口中絮絮叨叨:“我知道自己早晚会死,可我不想现在就死,师父、大师兄、小师弟、二师兄、老白你们可要保佑我啊……”
身后男子松开束缚他的手,在他肩上用力一搡说:“念经呢?快给我进去。”
若生刚睁开眼,自己已经站在院门前,不受控制而颤抖的腿迈过门槛却被绊倒,狠狠地扑倒在地上。
俞竹一把拎起若生,不耐烦地说:“笨手笨脚的,赶紧进去吧。”在他的催促下,若生不敢多说一句,低着头向前走。
过了院里的小石桥,来到虚掩的房门前,俞竹轻轻叩响门扉,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俞竹便一把推开了们,拽着若生走了进去。
“侯爷,我在外面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他的衣服上刺着徽元会的图腾,真是胆子不小,小小徽元会还敢……”
“俞竹!”坐在主位上的昌戎侯萧晚打断了他的话,随后目光转向了站在他身后的若生,仔细辨认着他黑色外衣上的图腾。
俞竹向一旁站开,若生暴露在屋内两人的目光中,他不安的眼神与主位的少年相接,这时他才注意到这位少年,似乎与自己年纪相仿,但这并没有让他感到放松,匆匆瞥一眼那少年,若生在心中揣测:“拿剑的还得听这小子的话,看来他身份不一般,哎怎么就迷路还碰上这么个家伙……”
“你是负责巡夜的吗?”萧晚突然开口询问他。
若生赶忙点头说:“对对,我只是迷路到这儿了。”
“一派胡言!巡夜人怎会迷路!”俞竹朝萧晚抱拳说:“我看他分明是徽元会那老头派来监视我们的,侯爷,我这就把他……”
“俞竹!”萧晚再次打断他,“戈周不在,你怎么就变得像他一样急躁了?”
“我哪有!我只是……”俞竹支支吾吾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若生瞧着他的模样竟感到有些好笑,反应过来的时候,持剑人凶狠的目光已经盯上了自己,他才知道自己没忍住笑出了声,若生立马闭上嘴,垂下头不敢看他。
“入夜以为能安稳一些,不料,总有些趁夜出行的老鼠在床下叫唤,扰人清梦。”萧晚说罢,看向若生,见他抬头,接着又问:“你说该如何处理那扰人的老鼠呢?”
若生眼珠一转,脱口而出:“养只狸奴就好了。”若生说罢看了看少年,瞧他一脸迷惑不解,他又说:“城里有个卖狸奴的,养的可好了专卖给富贵人家,要不介绍给贵人认识认识?”
话音还未落下,俞竹再一次拎起若生的后颈,愤怒的对昌戎侯说:“侯爷你瞧,看样子他就是徽元会那老头派来的装傻充愣的眼线。”
萧晚挥挥手让俞竹靠边,他站起来向若生走来,抬起他的下巴,对他的面相端详一番说:“你说说,徽元会的会长叫什么?”
若生呆愣片刻,自知瞒不过去,突然挣脱萧晚的手,伏地跪拜说:“贵人慧眼啊,我不是巡夜人,我只是住在山下的一个穷苦百姓,听说山上有席面,所以混上山来,想蹭点吃喝,刚才吃饱准备下山去,谁知迷路了就被抓到这里来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放过我吧!”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自白,萧晚和俞竹四目相接,虽不知该如何应答,但他们二人心中,对若生的怀疑再次加重。
萧晚向俞竹递了个眼神,俞竹立刻领会,从另一个房间取来一条绳子,将若生双手捆绑,见若生正要喊叫,俞竹在他后颈处找准穴位狠狠一点,让若生发不出声来。俞竹绕至若生身前,不顾他满脸的惊恐,一手探入若生的怀中摸索着,试图找出证明他身份的物件。
萧晚重新坐回主位上,原本打算安稳的喝一口茶,却看见俞竹从此人的怀里相继掏出了白嫩的糕点、切片的熟肉、酱卤的鸭腿、成块的盐晶,甚至还有一罐盐卤的鸡蛋。萧晚吃惊的放下手中茶杯,倒是好奇俞竹还能再掏出什么,只见他最后摸出了一卷好似地图的东西。
俞竹也认为这皮卷是地图,回头看向萧晚,得到准许,立即打开皮卷,在萧晚身旁的茶桌上摊开。
“果真是徽元会的地图,”萧晚喜出望外,但他也立即发现,这张地图所绘似乎与真实的徽元会有些不一样,他手指拂过皮卷老旧裂开的边角,回头看向瘫坐在地的那位巡夜人,揣摩道:“或许他真的不是徽元会的人。”
“您说什么?”
萧晚不再解释,吩咐道:“将他关押在偏房,让他与他的同类在一起,或许就能记起更多事了。”
“同类?什么同类,还有谁被抓了吗?”若生心存不解却又口不能言,若生只能任由俞竹押着自己,直到他来到狭窄脏乱的偏房,一头栽在干枯的草堆里,看见旮旯里乱窜的老鼠,他才明白过来那位少年所说同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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