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高悬,若生坐在院中,仰头观望夜空,呆坐半晌的模样看起来像一尊雕像。一团白白的小兽对着一只藤编的球满院追逐,绕过若生的脚下,也未能引起他的注意。

傍晚,晁风离开时,叮嘱若生要等他回来后才能入睡。为了抵挡晚饭后的困意,若生特意在院中与墨肚一起玩耍。

晚风吹拂,若生耳边两缕灰白的头发摆动,他抬起手轻轻撩动白须别至耳后。甚是无聊的若生转过身正要进屋歇息,忽然听见屋外传来骚动。他颤颤巍巍走向门边,将耳朵小心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外面什么人?在说什么啊?”若生又换了另一侧耳朵来细听,仍旧只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要不你出去看看喽?”

若生听见这声音,身体突然僵直,眼珠左右打转不知该不该回头。

“你果然不记得我了。”那个声音又说:“那我来替你看看吧。”忽然一阵风从身后吹来,透过若生的身体消失不见。若生鼓起勇气,缓缓转身,壮着胆子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难道是我听错了?”若生疑惑地走下台阶,回到院里,墨肚突然从石像后冒出来,将藤球推至若生脚边。“小家伙,你也想吓唬我!”若生把藤球一脚踢开。

阴冷之气再次袭来,若生猛然转身,不慎扭伤腰部,疼得咿呀叫唤,一屁股坐在地上。

“后院里着火了,他们忙着救火呢。”一个小孩的脸从若生身后凑过来。

“啊!”若生尖叫一声,强忍腰痛爬上台阶,忙蹬着脚要进屋去。墨肚来到若生面前,一双小眼睛疑惑地望着若生害怕的脸。

那小孩似幽魂一般飘荡至若生面前,双手抱怀道:“我劝你还是待着别动,上了年纪的身子骨不比秋天的枯枝硬多少了。”

自知难以起身,若生害怕的闭上眼睛,嘴里念叨着“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可那声音靠得更近了,在他耳边呼唤:“前辈?前辈?前辈快醒醒!”

若生心下一横,索性睁开双眼,可那小孩的脸却近在咫尺,他瞪大了眼睛装作视而不见,扶着屋前的台阶,又上了一阶,强颜欢笑自言自语着:“今晚上的风儿有点喧嚣啊,我还是进屋歇着好了。”

“昨晚前辈不是与我说好了吗?”小孩直起身子,倏然而上悬于半空俯瞰院外,下一刻又回到若生的身边,蹲着身子托着下巴望着他说:“看守都走了,前辈咱们快离开这里吧。”

若生捂住耳朵。“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小孩看他如此抵触自己,非得捉弄他不可,靠近他耳边,调皮的吹一口气。

若生再也忍受不了,挥动双臂试图驱赶小孩。“冤有头债有主,求求你不要缠着我!”墨肚看着若生对着空气大喊大叫,焦急地在他身边打转,却不知该如何帮助他。

院门在这时打开,两名看守互相看一眼,快步走进院中。他们瞧见若生脚边的小兽,正龇牙咧嘴,两人也并不在意,抓起若生胡乱挥动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拎起来。

感到手腕一阵疼痛,若生睁开眼来,看清眼前两名看守的背影,突然间身子瘫软双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两名看守察觉到若生已经昏迷,便打算将他背起来,两人正互相配合间,若生趴在其中一名看守的背上忽然睁开了眼,当下起身一掌敲击在这名看守的后脖颈上,看守瞬间昏厥倒地,另外一人见此状况,尚在茫然之中,若生冲他一笑,那看守立马连连后退,爬似的跑开,却被身后飞来的一条铁链敲中了脑袋,应声倒地。

若生环视周围,转过身看着泉屋门边那一抹虚影说道:“小孩儿,带我去找能为我治病的人。”说罢,那虚影缓缓消失。若生抬起头来,他看到一个光点升空逐渐飞远,点头一笑,瞬身的功夫来到高空中,与那光点持平。

夜空下,文家堡北面靠近山林的角落中燃起的火势,让若生难以忽视,他瞥一眼身旁的光点说:“若需我出手,你定要言明。”

光点忽闪一下,随后向东面飞去。若生又瞧一眼那边的火势,便不再放在心上,随那光点而去,速度极快宛如一团拖尾的雨云。

西隅苑墙外的大火逐渐蔓延,隐于黑暗中的晁风感到心中惶然,他预感,若是不赶紧通知各处,或许不出半个时辰,眼下这个院子就会被逐渐高扬的火势吞灭。

犹豫之间,晁风看见院子的南边大门处有一个年轻男子,沉醉在手里的书本中,并未发现院门里已经升空的袅袅黑烟。晁风摘下一片树叶,在手中一捻,化作一个火红的花瓣形状,他将其吹起,“花瓣”飘扬下落时,变为一片还在燃烧的灰烬,不偏不倚落在了年轻男子的书面上,将他的书燎出一个洞。

男子终于起疑,四处寻找“灰烬”来源,一抬头看见院门上空格外鲜亮,便绕至院墙左侧,终于大声呼叫“着火了”。一声惊动众人,晁风瞧见院内不少人也发现了火势,可大火即便已有翻墙而入的趋势,他们也没有离开院子,而是四处大喊救火,不一会儿数十人便组成救火队伍,来到院外。

晁风以为如此便可离去,却听见那院外火势源头处,传来打斗的声音。为了看得真切,晁风跃上另一端树梢,瞧见了墙后三四名蒙面人正以暴力压制救火的年轻人。晁风自知无法坐视不理,也学着蒙面人将脸捂上,这才冲过去阻止了施暴之人。

突如其来的援助,让救火的几位年轻人有了逃脱的机会,晁风提醒他们通知管家和家主。见他们离开,晁风这才放开手脚,三两下便将蒙面人放倒,扯下他们的面巾,将他们双手捆在身后。

“是,是反文帮会!”听见声音,晁风看向那年轻人,赶来救火的年轻人,一双眼睛正盯着那几个蒙面人的手臂。晁风这才发现,他们臂膀的衣袖上刺着同样的图案。

“既然你知道他们的身份,那便交给小公子你来押着他们。”晁风勾起地上一根长棍,递给年轻人,“麻烦你在此看着他们。”说罢,晁风将受缚的几人敲晕过去,随即投身扑火的队伍中。

火势之大似一条傲慢无理的龙,攀援在西隅苑的墙外,张牙舞爪毫无消退的迹象。晁风见此状况,将身后人拦下,夺过他手中的桶倒掉桶中水,快步向着“火龙”后面的土坡而去。晁风对着土坡乱拳捶打,直至土坡出现倾圮迹象,这才住手,用两支桶装满松散滑落的湿土,旋即转身三步并两步,冲向大火,将桶中泥土倾倒在火源之中。

火舌扑灭一簇,其余人见状纷纷效仿晁风,很快“火龙”的气焰便被压制。

“各位同窗,再坚持坚持,大火就要扑灭了!”众人沉浸在胜利在望的喜悦中,无人看到晁风逐渐隐匿的身影。

晁风终于放下心来,离开了这座院落。想来因这场火,文家堡上下都无法安眠,甚至他们会因此加强文家堡的巡查防护也未可知,夜还长,但晁风却认为时间不多了。

晚风中弥漫的气味庞杂,对晁风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他嗅到燃烧火油的味道、树木焚烧的味道、火焰熄灭的味道、交杂的汗液的味道……还有一股不可忽视的腥甜味道。

晁风摸摸鼻子,仔细辨认那一股腥甜,气味逐渐明显,像一条沾染雨水的蛛丝一般,在晁风的眼中显现出来。他顺着“蛛丝”望去,瞧见一个家仆打扮的男子,鬼鬼祟祟,身后跟着一位手里捧着东西的侍女。

两人停在一座院落门前,瞻前顾后探头探脑,自认没有旁人看见,这才轻轻推开院门,那男子只是让侍女进去,自己却在门口等候。晁风看见侍女进了院子,径直走向一间屋里,再出来时,侍女端着的东西没了,空着手快步走向门口。等院门打开,侍女又随着那家丁模样的男子离开。

“这院子……”正是昨夜晁风寻到的院墙甚高,且有特殊药味弥漫的院子。在晁风看来,那侍女端去的东西似乎暗藏玄机。院门似乎没有锁,大可趁机进入探查一番。可他心里还是挂念着文家堡内东面那一抹奇怪的味道,于是跳下树去,越过泉屋沿着高墙隐匿在阴影中向着东边而去,寻找带有池水的院落。

“等等!”

墙外传来的声音令晁风瞬间停下脚步,似被下了咒一般身子僵硬不敢动弹。在一墙之隔的长廊里面,晁风嗅到长廊外有两个不同的味道,一个紧张、一个威严。

“适才送药给小少爷,除了芥儿,可有其他人瞧见你?”

“没,没有,按你的吩咐,我直接把药交给芥儿姐姐,就离开了。”

“哦,芥儿有没有怀疑?”

“我说是绾夫人亲手熬制的,芥儿姐姐没有怀疑。”

“教你的话,你也说了?”

“都说了……五哥,我可以回去了吗?我怕绾夫人……”

“你去吧。”

两人对话结束,一人小跑着离开。留下一人,长长舒一口气,随后与第一人向相反方向离开。晁风在他的身上闻到了引起大火的火油的气味,当下决定跟随他的脚步。

脚步声逐渐加快,晁风不敢跟的太紧恐被发现,好在到达长廊的拐角处,出现了其他的声音,阻拦了那家仆的脚步。

“是永五吗?”那个声音像见到救星一样,拉住他,“你也是瞧见大火才过来的吧,别再向前去了,大火已经烧到西隅苑内了,快去找殷少爷,让人尽快去沁丰园带绿少爷离开。”

“好,你随我一同去吧,先去沁丰园瞧瞧绿少爷,你也好向绾夫人报个平安。”

“也行,那咱们快走吧,虽说这大火已经扑灭一部分,但还是得尽快……”

走在前面的常丰后脖颈受到重重一击,话还未完便昏迷晕倒,永五在后面接住倾倒的常丰,将他拖至拐角处,一路拖向沁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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