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莫如父,知父莫如子,不论是允炆还是允熥,都压服不了南京的文武大臣和北境的藩王。
他早已预知,在他死后,必定有一场血雨腥风的动荡。
"你再近些,我跟你说几句话。"
朱棣挽住朱标胳膊。
朱标低声说道:"老四,我死之后,谁做储君的好?"
朱棣脸上现出为难之色,道:"兄弟一场,我就是来看看大哥的,大哥不要问我这样的话。"
朱标扭过头去,"阎王索命,连你也不肯帮我,叫我如何能安心的去呢?"
朱棣道:"大哥别怨我,这实在不是我能插嘴的事。我一切听大哥和爹的吩咐。只要你们定好的事,我没话说。大哥放心,我不是周公,但我愿意尽心尽力辅佐成王,绝对没有二心。若有人敢胡来,不尊嗣君,不从号令,我提兵讨伐,不死不休。"
朱标捏了捏朱棣肩膀,"好兄弟,大哥没有看错你。老二觊觎太子之位,大哥很寒心。说了你们也不会信,太子是天底下最苦的差事。我当了二十八年太子,太知道其中滋味了。"
朱棣:"大哥说的是,大哥受累了,我们都是躲在大哥身后乘凉。"
高处不胜寒,从内心讲,朱标其实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当储君,当个富贵王爷,快活一生,不好吗?
但他没得选。
儿子如果不当储君,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自己的那些如狼似虎兄弟之间,也必定爆发血腥的争抢,破家亡国都是有可能的。
这样的事,史不绝书。
可是储君那么好当吗?
要有德,要有才,要有望,要勤,要谨,要兼容并蓄,要恩威并施,进退有度。
自己那两个儿子,谁能行。
朱标不敢想。
朱棣在朱标房中坐了半个多时辰,还没有出来。
朱允炆急得抓耳挠腮,偷偷溜进寝殿,扒在门缝上侧耳谛听,隐约听见允熥怎么允炆怎么。
正听得入神时,突然有只手抓住了后衣领子。
朱允炆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叫出声来,回头一看,却是他的亲娘,一双丹凤眼冒着火,仿佛要吃人。
又过了半个时辰,朱棣才踱着方步从太子寝殿走出来。
朱允炆忙迎了上去,拉住朱棣的手,殷勤地说道;"我娘炒了几样凤阳小菜,请四叔品尝品尝。"
朱棣淡淡道:"替四叔谢过你娘,今日不得闲,过两日我再来。"
朱允炆迫切地想从朱棣口中套出片言只语,拉住朱棣胳膊,"四叔来都来了,吃口饭再走。"
朱棣拍拍他脑袋,"改日,改日。去吧,多陪陪你爹。"
朱允炆无可奈何地看着朱棣走远了。
吕氏端过来一碗汤,朱允炆心领神会端进了寝殿。
朱标面朝里睡着。
朱允炆叫了一声:"爹,喝点汤吧。"
朱标没有应声,也没有动弹。朱允炆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
朱允炆顿时慌了神,蹑手蹑脚走过去,正准备摸朱标鼻息时,朱标突然睁开了眼睛。
朱允炆手放在半空中,缩回来不是,不缩回来也不是。
朱标似乎猜出来儿子的心思,半天才冷冷问道:"你来干什么?"
朱允炆讪讪道:"爹起来喝一点汤吧。"
朱标没有说话,朱允炆灰头土脸退了出来,听到背后一声沉重的叹息。
刚走下台阶,迎面撞见朱允熥走过来。
朱允炆没好气说道:"爹刚睡着,你不要进去。"
朱允熥很干脆地答道:"要你管。"
两人漠然地擦肩而过。
朱允熥刚走进寝殿,朱标就背着身子说道:"你怎么又来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朱允熥道:"爹,是我。"
朱标转过脸来,满脸怒气,"我昨日正要问你,竟然忘了,你这些日子为什么不去学堂?方师傅着人叫你竟然都叫不动,你究竟想干什么?念几句书就那么难吗?"
朱允熥连忙辩解:"学堂教的那些文章,儿子早学会了,不去学堂是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朱标怒道:"胡说,还有什么事比念书更要紧?"
朱允熥回道:"爹病着,儿子日夜翻阅古人医书,发现一个好方子,熬了一味药,爹吃了药病就好了……"
朱标冷冷一笑,"你念好你的书就行了,不用替我瞎操心。太医院上百号太医都束手无策,就凭你瞎胡闹就能治好我的病?"
朱允熥苦劝道:"管用不管用试试就知道了。"
朱标数月来己被病魔折磨得生不如死,只求早日解脱,今天和蓝玉、朱棣说了许多话,己经累得气若游丝,听着朱允熥在这里聒噪,心里烦躁得很,突然大声骂道:"畜牲,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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