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夫人亲自开的门,不见两位阿姨。夫人关上门,轻声说道:“他在里面。我放了两位阿姨的假,让她们回家看看,明天再回来。”
先生拍了拍夫人的手,急匆匆跑进屋里,李求安正坐在里屋的桌子边,手上拿着一副画,聚精会神地看着,察觉到先生进来,笑道:“骐骥,弟妹不仅人长得美,才华更是了得,当真是妙笔生花。”
先生没好气道:“死到临头还有闲情逸致看画。老李你这家伙啊,叫人琢磨不透。”
李求安笑道:“没办法,几个城门我都跑了一遍,盘查太严格,出不去。城里又被挨家挨户的搜查,我无奈才翻墙进来,好在弟妹认识我。”
“李大哥,我可不认得你,只听骐骥哥和小虎提起过你。”夫人道。
“妹子冰雪聪明,只是以后不能轻信别人,万一我是歹人,可就遭了。”李求安道。
“要不是你上来就说你是李求安,而且以礼待人,不然像你这样私闯民宅,我早喊人了。”夫人笑道。
“老李,你是怎么发现你暴露的?”先生问道。
“昨天夜里我在家睡觉,听到外面有动静,至少有一队人,而且训练有素,我就察觉到不对劲,所以趁夜跳窗逃走了,在外面躲了一夜,今天早上就在城里看到我的通缉令了。”李求安道。
“曹局长说是军方得到的消息。”先生道。
“看来是有同志被抓了,有文件泄露。”李求安道,“燕京我是待不下去了,骐骥,有没有办法送我出城?”
“我明天找个由头出城,通行证我来想办法,你多待在燕京一天就多一分危险,不能拖。”先生道。
“小虎,我要走了,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李求安,是你父亲马卫国的朋友。”李秋安道。
“我父亲的朋友?”我震惊了。实际上我对我的父亲完全没有记忆,对我而言,他只活在母亲的口述里,几十年前照相也不像如今方便,他没有留下过任何照片什么的,以至于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每每想到父亲都是自行在脑海中勾勒出他的面容和身形,聊以慰藉。我有时会想,如果我的父亲还在,我的生活轨迹会不会有所不同,童年不必如此凄惨,妹妹和母亲也不会死得这么早。
“是的,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是我的恩人亦是生死之交。当年我和你的父亲一起参加了辛亥革命,他在一场和清军的战斗中,从敌人的刀下救下了我。我们一路从南方打到了北方,最后离开革命军留在了燕京。我去做了警察,你父亲则进了燕京火柴厂。他就是在火柴厂认识了你母亲,很快情投意合结婚,生下了你,那时我还抱过你。”说着,李求安闭上双眼,回忆过往。
“我父亲是怎么死的?我母亲从来不提我父亲的死因。”见他停下来,我问道。
“他死于一场意外,当年燕京火柴厂意外失火,火势凶猛,不仅将厂区烧尽,更是蔓延到了周边,你父亲为了救人,被塌下的机器砸中,葬身火海。而你的家也因为离厂区太近,被烧毁了,那时你母亲还怀着你妹妹,带着你逃出火海,可是其他什么财物都没来得及带出来。那段时间我正好在外地办差,等我回来听到消息,已经找不到你们母子俩,只听说你们搬走了,却不知道去向,我几经探访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消息,以为你们离开了燕京。”李求安眼眶红了,讲述不堪回首的过往就如同揭开已结痂的伤疤,其疼痛直入心扉。
夫人是女子,感情充沛,已自落在泪来。我想到了我亲手埋葬的妹妹和母亲,不禁回忆起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光,悲从中来,泣不成声。先生轻轻拍了拍我背部,随着我的抽泣起伏,没有开口。
听众的沉默就是对讲述者的催促,李求安继续道:“直到前几年,我为了帮秦正躲避追捕,偷偷跟在他后面,亲眼见你带走了他。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因为你和你的父亲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在暗处听到你自报姓名,印证了我的猜测,你就是卫国的儿子。但当时我不能和你相认,你和秦正聊了很多,我都听到了,我这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和你母亲一样都去世了。我忍住没有哭出声,默默离开。我将追捕的警察引到了其他地方,他们找了几天没有结果,便不了了之了。碍于身份,我不能出面,所以暗中通知了骐骥,让他将你接回家里,带在身边。”
此话一出,我止住了哭泣,一脸震惊地瞧着先生和李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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