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桂儿,你还真是睡得挺香呢?”浑麻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
桂儿没有搭话,他索性将身上盖着的那唯一一件破袄掀掉,一把推开浑麻,跳下床来。
“干什么去?”浑麻厉声喝道。
桂儿斜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到屋角,在陶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咕灌了下去。
浑麻换了一张脸,变得温和了起来。
“好桂儿,叔今天来,是要央你一件事。”
桂儿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泥屋敞着的进口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浑麻眼底一丝凶光闪过。“条三,你跟他说。”
条三畏缩着看了浑麻一眼,这才挤到桂儿身前。
“好侄儿,救救叔。你只要答应了这件事,浑麻说了,我跟他的债,便一笔勾销,舢板也能还回来。桂儿,你就帮叔这一把,叔回头当牛做马,一定好好报答你。”
桂儿眉头拧紧,但还是问了一句。“三叔,究竟什么事。”
条三这才回头,巴巴的看着浑麻。“什么事?”
浑麻大刺刺的在桂儿那张几块木条拼成的床沿上坐下。
“桂儿,帮我配服药。”
“什么药?”
“蒙汗药。”
桂儿盯着浑麻,几乎将他心肝脾肺肾都看穿了一样。扯着嘴笑了起来。
“不会。”
浑麻被他盯得发毛,又听到是这样一个回答,立时从床上跳下来。
“你哄你爹呢?我可知道的,你那便宜老爹可是什么看家本事都交给你了。”
这个小村里的大姓是唐姓。条三、浑麻都是唐姓。但具体到桂儿,便有些尴尬。桂儿的母亲,是本村唐氏宗人,可他的父亲,却是外姓。而更为难堪的是,桂儿其实是个非婚子。
桂儿那便宜老爹,是城乡间,往来流动的一个游方医生。正经的病症,从来没见他医好过。但是滋阴补阳,坑人害命的手段,却是有口皆碑。
桂儿的娘是如何跟他那便宜老子好上的,无人得知。到底是两情相悦,还是那狗贼使了什么下作手段,已经是本无头的乱账了。
直到桂儿他娘怀上了他,这事再也遮掩不住。在村老的逼问下,他娘这才说出了男方。于是在他爹下一次赶来村落行医的时候,便被扣了起来。
两人也就在这小村里成了婚,桂儿他爹口口声声说,等他在城里安顿好,便接他娘儿到城里去。可一年又一年过去,直到他娘白了头,瞎了眼,最后成了村口山头上的一抔土,终这一生,都没能进得了城。
而他那个老爹,从来都是一年到头,不拘什么时候出现,住上十天半月,便又消失不见。而下次再来,又不知道是多长岁月的等待。
桂儿的名字,是他那苦命的娘亲起的,一开始便没有姓。到了后来,索性也没有什么姓。
这事,本来村老们总要出面管一管。可不知,那便宜老爹究竟背地里给了怎样好处,使得他们都沉默了下来,不置一言。
桂儿就这样,从生下来,便在这个村子里,靠着娘亲拉扯长大。后来娘亲眼瞎了,便是周村人,怜悯着帮一把,勉强过活。
好在这小桂儿,从小便机灵、聪敏,又肯吃苦。虽然是吃着百家饭长大,但在村落里,老老少少,不拘哪家有什么忙的活,他总凭着一股气力,时常自己主动去帮衬一把。这般人情周到,便自记事后,全村上下,也没拿他当过外人。
数年前,他那消失了好几年的老爹,又一次摸到了村上来。只是这一次,那个浪荡子,头也白了,眼也花了,腿也不知怎地,瘸了一一只。往日间动静极大的一个人,这次竟然悄无声息,在这小村踏实住了大半年。
这大半年间,桂儿确实跟他学了不少的好东西。他那一身麻的、花的,乱七八糟的本事,几乎是掏兜底一般,全倒给了桂儿。
翻年开春,那狗货在全村人的见证下,到桂儿他娘坟头上,跪了、拜了,或真情或假意,也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宿。
然后他当着全村人的面,跟桂儿说:自此以后,他也不再来了,让桂儿就当他这个便宜老爹,死掉了。
山坳坟头上,桂儿啥话也没说。那狗货说完,朝着一众乡亲,老老少少,拱了拱手。拄着根竹杖,掩面而去。自此,算是彻底将桂儿丢下了。
桂儿回到家后,果真如他所言,立时给他立了个牌位。初一十五,一碗清水,三柱清香。只是那张牌位,用的是出海回来,厚厚的一块的海龟壳。
浑麻死盯着桂儿。
“你那门劁猪骟牛的手艺,哪来的?劁猪也就算了,骟牛的时候,灌的是什么?还当我不知道。
老实告诉你,上回在田坝寨,你给郭家骟牛的时候,那锅汤,剩了两三碗。劳资就用那三碗汤,在朗村赚了三个女人。最后一个,全程翻着白眼,多少人进进出出她都不知道。
还说你不会制药。再特么敢跟我说瞎话,当心劳资撕了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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