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打了一通电话,从某个单位借到一部北都212吉普车,四人坐上车,一路蹦蹦跳跳地摇到郊区文化馆。
早就接到电话的陈中师在这里等着。
“曾骅同志,慕名已久啊,今天终于见到你了。”
“陈中师同志,你客气了。”
此时的陈中师,还没写《白鹿原》,名气还没曾骅大呢。总不能说我对你慕名已久,太虚伪了。
“这次来雍西采风,还要请陈中师同志多多帮忙。”
“哈哈,没得说啊。老陆在电话里跟我说了,皮影戏,刚好,我们附近的长田公社,有一支皮影戏班,闻名整个关中,我给他们公社打过电话,一起过去。”
“好!”
陆遥摇来的北都212吉普车,司机得曾骅塞了几包从南港带过来的三五烟,对他比对陆遥还要热情。
指哪打那!
反正油钱是公家出,好处自己捞。
加上司机,六個人挤在吉普车里,噗噗地往长田公社开去。
“曾骅同志,你这部小说,主题是什么?”
在车上,陈中师开口问道,“正好我和陆遥同志,都在构思自己的小说,向你学习一下。你的《芙蓉镇》,借鉴了剧本三幕式,整出一个四幕式结构,相当精彩。
曾骅同志在小说写作方面,也是走在我们前面。”
陆遥开口附和道:“是啊,我们还在借鉴中外名著的写法,曾骅同志你就已经走上创作自己风格的道路了。
能跟我们说说你这部小说的主线吗?让我和陈中师同志也学习学习。”
“陆遥和陈中师同志都太客气了。我这部小说,主人公叫福贵,解放前出生成长在一户大地主家,从小爱皮影戏,也爱赌博。
结了婚生了儿子还爱赌。最后中了某人圈套,气死了老爹,赌光了家产。
他带着老娘,老婆和儿子,过上贫苦生活。加入皮影戏班,东奔西走养活一家人。一天整个戏班被抓了壮丁,当了民夫。离开家乡,到处颠沛流离,参加了淮海战役,被解放军俘虏...
福贵回到了家里,经历了土地改革,目睹设计夺走他家产的张大头被镇压。人民公社,大炼钢铁,大跃进,三年困难时期,洪流年代。
在那些年里,他的亲人一一死去。老娘,未成年的儿子,好容易结婚却死于难产的聋哑女儿,同甘共苦一生的妻子,最后只剩下他跟外孙,一师一徒继续唱皮影戏...”
没错。
曾骅下一部小说是《活着》。
其实在目前这段反思岁月中,《活着》发表反而相对容易。过了八十年代末,再这样深刻反思,反倒不容易了。
陆遥和陈中师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震惊和佩服。
在其他同行还在反思洪流年代给个人和时代留下的伤痕时,开创伤痕文学的曾骅同志,已经开始反思过去一整段历史中,给国家和民族留下的痕迹。
他又走在我们的前面了。
吉普车很快来到长田公社所在的镇上,正好,这里今天赶集,皮影戏班晚上会在集市边的河滩上演出。
现在他们在那边排练。
板胡、锣鼓叮叮当当一阵响,一位精瘦的老汉扯着嗓子唱了起来,“姓姚居住桃花村,茅屋草舍在桃林...”
“林”字后面的拖音三转四折,声音由嘶哑变高亢,十分好听。
陈中师在一旁介绍道:“陕西皮影戏,分东、南、西三个流派,大家刚才听到的,属于东派,刚才老师傅唱的,是典型的碗碗腔。
以月琴伴唱,铜碗间音,堂鼓提气,一气呵成!”
他带着大家来到后台,那里坐着五人,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精神矍铄。
“这位是班首师傅,刚才就是他在唱词。除了唱,他还负责弹月琴,并司战鼓、板鼓、手锣等,兼协调全班人员。
这位是签手师傅,负责挑签,就是耍皮影娃娃。现在天还亮,所以最闲。
这位是上档师傅,司板胡、大铰子、小铰子、长号。
这位是后槽师傅,司大锣、马锣、碗碗和梆子;这位下档师傅,为签手准备影人,并司长号、惊堂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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