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里灯光昏暗,贺怀君在废旧的棺椁上铺开一张地图。

“你看,这里是王真最后给我传来消息的地方。”

江沧探身上前,目光沿着贺怀君所指的地方看去,那是长安附近的一个接头点。

贺怀君说,王贤生前一手筹划的谍报组织在中原各处分布着据点,凡是需长途跋涉的谍者,不管走哪条路,都需去据点留个痕迹,不至于和组织彻底失联。

而王真从长安到汴京虽然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但是大致方向不会变,在这两座城池之间分布的据点一共就四个。

贺怀君说:

“我已经给这四个据点全部发出了消息,可是他们给我的回复都是未见王真。”

江沧闻言,沉声问道:

“王公子是不是担心据点里也有叛徒,所以一路都没有留下痕迹。”

贺怀君却担忧地摇了摇头:

“这不像王真的行事风格,他就算担心有叛徒,也至少会在其中一个据点留下痕迹,毕竟什么消息都不留下对他也不利。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我们想找人接应都不知道去哪。”

江沧垂下眼眸,半晌没有再说话。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地图,王真最后送来消息的地方离长安不远,也就是说他从长安诈死离开后,一个人独行的这段时日都没再有新的消息传来。没有人知道他到了哪,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更没有人知道,那本能够证明他们身份的花名册还在不在。

从前,江沧在长安忍辱负重的时候,他的信念就是驱逐戎狄,光复大周,他没有把证明自己的身份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那时长安是戎狄人的天下,汉人们即使憎恶他这样的叛国贼,也大多敢怒不敢言。

可是如今不同了,如今的汴京是新都,这里的百姓也都感受到了大周光复后生活的希望,每当他们忆及被戎狄伤害过的家人,忆及因战火而死去的同胞,他们都要把江沧拉出来骂一顿。江沧甚至可以想象到,哪怕有朝一日自己变成了一具尸体,他们也不会让他入土为安,随时都能掀了棺材板抽尸踏骸。

直到上次,他只因帮曹静和说了一句话,群情激愤的百姓们就又把他卖国贼的身份拉出来说事,堵着门对他喊打喊杀,连他的女儿都不肯放过。

那一次,江沧彻底醒悟了。他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被冤枉、被欺负的无助和痛苦。他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可他不想再让妻子和女儿受到牵连。

素素才八岁啊,她还有大好的前程和美好的人生,如果他的身份得不到证明,那素素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还有曹静和跟唐玉。他们都是他的下线,是在长安陪伴了他八年的战友,他们也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但是面对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的汴京城,他们还在义无反顾地去完成他交代的每一件事。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不再搭理他,不再听他的调遣,他是一个连自己的身份都证明不了的上线,又怎么去帮下线证明身份呢?

“江沧……”

贺怀君见他久久没有说话,心里也明白了他在想些什么。

他与江沧到底还是不同的,他是被妹妹贺知君举荐给王贤,去塞北辅佐王真的,所以皇上与贺皇后都知道他的身份。况且他在塞北的身份也只是个商人,无伤大雅。

可江沧不一样,他是世人口中的叛徒,是人人喊打的卖国贼,如果没有人能证明他的身份,他将永远背负着骂名,直至终老。

贺怀君抬起一只手,沉重地按在江沧的肩膀上,坚定地说:

“你放心,那本花名册若真的丢失,我会以性命为你作保,向皇上皇后陈情。是王丞相派你来与我接头,继续辅佐陛下的,我不会让你一直被埋没的!”

“我知你信我,那么苍鹰与雪雁呢?谁又能来为他们作保?如今他们是没被发现曾在戎狄王庭做过汉臣,来日一旦被发现,也是和我一样的万劫不复!他们总不能一辈子躲着藏着!”

不止苍鹰与雪雁,那本花名册还关乎着无数个谍者的后半生,亦或是身后名。

家国有难时,他们上过刀山,下过火海,如今他们求的尚不是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只是像正常人一样坦坦荡荡地生活。

贺怀君错愕了一瞬。他知道那是他未曾体会过的无助与绝望,但他不愿让那些最坏的可能性发生。他很快便道:

“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来想办法!或许我们可以再等等,没准儿王公子就有消息了!大不了我把汴京的谍报组织转交给你打理,我亲自去寻王真!”

江沧顿了顿,很快便冷静地说:

“不!京城现在已经容不得半点闪失了,你不能走。我在汴京附近还有几个灵狐堂的兄弟,实在不行,可以先请他们去沿途寻找王真。”

……

成国公府。

江渊被柳氏领回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听父亲和大哥的话,把虎符交了上去。柳氏听说后,气得火冒三丈,刚准备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兔崽子,却发现自己生气生早了,更气人的事还在后面——江渊要与昌平侯府退婚。

他说自己读书不好,只是个习武的粗人,也不懂如何疼人,恐辱没了唐七姑娘,还谎称自己在塞北打仗时有过一个心上人。成国公与柳氏气不打一处来,问他为何不早说,又问他到底是哪个姑娘,门第是否登对。

可这只是江渊编的谎话,那个所谓的心上人根本就不存在,但为了搪塞父母,他便随口扯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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