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按照眯眯眼所说，接下来只需要等着曲日一把证据送到眼前就行。我也总算是找到了休息的间口，能毫无顾虑的在这曾经繁华的城镇里兜兜转转，来这儿也有两天了，居然片刻不得闲，想当初在山上的时候，每天睡到自然醒，哪儿像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我寻了一处茶馆，恰巧此刻天上飘起了丝丝小雨，本就无所事事的我乐得看这众人在雨里慌乱逃窜的狼狈样，倒不是我这人喜欢看人受难，只是觉得这一幕颇有几分生活的烟火气。雨里逃窜的人们各自奔向自己的避雨处，就像归巢的倦鸟，总会让我感到没来由的心上有一阵温暖。明知道雨停后大家都会各奔东西，可在同一片屋檐下避雨又是一份怎样难得的缘分。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上了年纪，总是会没来由的胡思乱想，明明就是一场普通的雨，一群普通的人，一个普通的日子，哪儿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感慨，这些感触简直就像师傅喝醉了酒才会说出来的不着边际的话。可惜...嗯？我看向了远处一道疾驰过来的身形，来人身着青衫，头戴斗笠，面纱遮住了面容，分辨不出男女，手执一把淡蓝色长剑。若只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值得留心的，但那人胯下坐骑很难不让人瞩目。那野兽，体型和老虎一般，身上有五种颜色，尾巴更是夸张，长度超过了它的身体。更令人乍舌的，是那异兽的速度，上一刻，那道身影还遥遥在远方，须臾之间，已经奔袭入城，声势迅捷，宛若惊雷。

“驺吾。”我看着那异兽，小声地说出了它的名字。“你居然识得此兽？顾兄还真是学富五车啊，在下实在有些自愧不如了。”听到眯眯眼熟悉的声音，我被吓得一蹦三尺高，我白了他一眼，问：“你什么时候到我旁边的？拜托你下次支个声行吗，像鬼一样，幸亏我道行高，不然你就杀人了你知道吗？”周云还是那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轻松模样，没有理会我的抗议，自顾自说道：“龙仁兽，凤礼兽，驺虞义兽。驺虞，就是驺吾，据传骑上驺虞即可一日驰骋千里，而且驺虞被视作祥瑞的象征，可谓百年难得一见。”我疑惑的看向周围，没有发现半个人影，“我说，你在给谁解说呢？你是觉得我不知道，还是这些知识你不说出来憋的难受啊？我找了半天没找到你在跟谁讲话，这些常识性的内容以后真不用科普了吧？”眯眯眼哑然一笑，道：“是我多嘴了，我这人就这样，遇见感兴趣的是总是忍不住多说一二，只是没想到顾兄对于异兽了解颇深啊。想必是家学渊源，连我也只是偶然在古籍中看见过此兽，刚才若非你先说出其名，我一时半会儿还真难说得上来这是何物。”

我一愣，看向眯眯眼，他似笑非笑，让我分不清他是在调笑我还是说实话。确实，这些稀奇古怪的动物是师傅教我从小辨认的，旁人不知才是正常。倒霉，又下意识的说话了，师傅让我下山，还特地叮嘱我不要透露我来自于何处，师承于何人，因此即便是周云一路上对我旁敲侧击的询问，我总是含糊其辞，这次倒是露出了纰漏，但愿这个老狐狸别联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

“哈哈，哈哈。”我干笑了两声，祈祷着能够扯开话题，“说起来，能骑在驺吾背上的，应当不是寻常人吧。你可看得出那青衫人的来历？”此言一出，我就知道坏事了，我明显感觉到了眯眯眼疑惑且玩味的目光，即便他还是眯着眼，我试探的问道：“怎么了，我问的有何不妥吗？”眯眯眼笑着摇了摇头：“倒没什么不妥，只是我着实没想到你不认识这身打扮。”我仍然是一脸茫然，眯眯眼接着说道：“青衫蓝剑，云纹罗秀。凌霄宫人是也。这凌霄宫，可是这近年在下界走动的最为频繁的门派了，其他门派多在深山老林里修行，极少入世，因此这凌霄宫慢慢的成了世人眼中修行者的代名词，代表着那高高在上的天人。世人多半敬畏这群修道者，却又生怕与他们扯上关系，因此只是敬而远之。你瞧，这的人，早就溜走了。”我环顾四周，确实已经空无一人，眯眯眼接着说道：“这群修道者，说是求仙问道，说是天人，可这几百年间，你可见过有仙人管管这乱世？这些修行的人说是与世无争，只是不想惹祸上身罢了，如今天下太平了，这群人又探出脑袋来了……”

这段话说的我面红耳赤，虽然没有一句提到我，可我就是觉得眯眯眼说的就是我。我自诩清高，在山上躲了十余年的清净，全然没想过山下的黎民百姓生活在何种水深火热当中。我一直觉得与我无关的事，只要火没烧到我的草屋，我就没有义务去理会。可眯眯眼不这么想，他是那种会把天下苍生扛在肩上的人，所以他鄙视这些避世的修行者也情有可原。我没有立场去评判孰对孰错，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成为眯眯眼那样的人，但我想应该是不会的，我是个懒惰胆小的人，没有能力去担当那样的担子，反正还有眯眯眼这样的人，天总归是塌不下来的……不过话说回来，周云说他落魄子弟的蹩脚谎言如今更显得这家伙高深莫测，至于他为什么会主动找上我，其中缘由我也是想不明白。既然想不明白，我就不想了，至少我俩现在相处的还算融洽，我身无分文的，犯不上为了一点谜团和我的金主分道扬镳……

“即便如此，凌霄宫的人也不是会随随便便出现的，如今骑着驺吾出现在苏杭必定是将有大事发生，再加之我听说近日在苏杭城外不远郊外出现了许多长着鸡爪的小猪，想必你也察觉到了吧？”眯眯眼轻笑道，我面露疑惑，“长着鸡爪的小猪？是狸力？狸力出现，就意味着将有繁重的水土工程。可这苏杭如今……难道说？”

我看向眯眯眼，心中了然了。“钦差来这儿的目的，突然出现的凌霄宫人，还有曲日一的证据。苏杭，要热闹起来了。”眯眯眼望向天际，远远地，似乎有雷声轰鸣。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