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京城朝阳门来,是一条宽大的护城河。

水流与周围的河系联通,初春还是枯水期,水位较水势丰盈期留下的印记,下降了不少。

往外一里地,就可见到大片的麦田,冬性小麦的成长周期比较长,一般是在农历的九月份种植,到来年的五月份才有收成。

无论京城中如何热闹,乡间的风依然吹拂着,田地里也总能看到勤勤勉勉的佃农。

他们不关心天下大事,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以繁育后代为己任,但这种小家子的幸福也注定了没有什么风险抵御能力。

徐正卿带出来的汉子,就是出身这种的佃户之家,名叫周进。

前些年嘉靖皇帝听信道士陶仲文的修仙偏方,要取三千少女的精血炼药,以求羽化登仙,长生不老,一道圣旨下来,掠走了他家中的小妹,也压垮了他们一家人。

他不忿气,但想尽办法还是于事无补,最终还天真的想要混入宫中救人,被发现后抓到牢中关了起来,一关就是好几年。

出来后,没有去处,便一直留在徐正卿的身边,饭一起吃,活一起干,晚间就和徐正卿挤一间屋子,徐家兄弟倒是没关系,就是王氏颇有怨言,总说家中又多了一个吃肉者。

今天他还是和以往几天一样,陪着徐正卿外出晨跑。

从徐正卿租下的院子,往北大概小半个时辰的脚程,便到朝阳门。

出来后这些天,徐正卿每天天色蒙蒙亮起,就从院子出发,沿着一路往北,慢跑到朝阳门,然后再慢慢走着回来,当作锻炼身体。

由于古人素有君子远离庖厨等诸多讲究,徐正卿从小手上便没沾多少农活,加上读书研学颇能吃苦用功,熬夜很多,身子一直羸弱,落下不少疾病。

徐正卿其实早就有改变身体素质的想法,怎奈适应这具身体用去半月,赶考又用去半月,难以空的下来时间。

这番被周进拳打泼皮、脚踢混混的举动一刺激,又想到古时医学条件并不好,总不好去拖低明朝的人均寿命水平,也就不管不顾,坚持锻炼起来。

返程的路上,正好遇上了想要去找他报喜讯的王建,两人相互称赞不迭。

“好你个徐怀安,考完那时,还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说什么‘凉了’,这下成绩出来了,我看你还怎么装。”

王建想起那天徐正卿跟他说的话,还害他好一番劝导,看榜时更是为他担心,结果三人排在最末的竟是自己,想起来脸盘都通红通红的,又喜又怒。

“侥幸而已。”徐正卿依然十分谦逊低调。

王建逮着机会,自然不肯放过,连番挖苦,胜在两人的心态都非常年轻,不会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末了,他还提议:

“要不,今晚我们还去那西院胡同,找个园子狠狠的听上一晚?”

“你还听上瘾了?!”

“算了,我可不想再被人抓进去关木笼子了,那里面真是脏的要命。”

徐正卿想了想。

索性在市集中,叫人杀了一条大草鱼,再找屠户砍了个肘子、抓上只土鸡、买上几样配菜,叫王建去叫上张邦彦等几个好友,打上些酒,到他那两居小院里去好好庆贺一下。

结果除了张邦彦,其余人等多有借口,一个都不肯来。

王建觉得苦恼,徐正卿却了然于心,他与赵文华亲近的事情已经传开,这些人无非是怕与他走得近了,玷污了他们的清名,还断了前程。

所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心之动。”世间人事的正邪,总归不能只通过表相去看的,手段是一方面,结果尤为重要。

徐正卿不出手,这些人即便称得上贤臣,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甚至为此丢掉性命,家中还要受到株连,所以也不无需有什么心理负担。

让你早点脱离苦海,甚至致仕回家,那都是在帮你。

回家后,按照惯例先冲了个澡,便叫嫂子王氏下去歇着,亲自动手处理起食材来,肘子弄了个大瓦锅做卤的,草鱼抹上为数不多的调料,做烤的,鸡杀了过滚烫的水,扒干净毛,用酱油和葱焖做,手法十分老道。

他们拢共六个人,在这一堂两居的院子中,设了一个茶几,倒上几杯热茶,不去谈什么高谈阔论、阳春白雪,只论家长里短,徐正保还和众人说了不少徐正卿的童年趣事出来,王建偶尔还去调侃几句徐正卿的厨艺......

院子而外萦绕在喜庆的气氛中,就像过节一样,叫外头行人路过之时,常常驻足观望。

推杯换盏,一番庆祝下来,已经到了午后,王建、张邦彦两人还要回家准备殿试,徐正卿自然不好久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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