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去打球喽!”肖守朱一挥手,大家便都一拥而上,“哗啦啦”地冲向了楼梯口,竹这才打量起肖守朱的模样来:黧黑的脸,魁梧高大的体格,黑黝黝的肌肉曲线,都显现出复员军人的风度。守朱老师把大家带到了篮球场上。

“诸君,擅长打篮球的站出来分成两队,不擅长的自由活动。诸君的班主任金伊成老师要求我选拔一支“班篮球队”,下个月就有一个校内的篮球选拔赛。”肖守朱宣布道。最害怕阳光曝晒的女孩子们欢呼一声便跑开了,她们跑到篮球架棚的阴影里乘凉以躲避狠毒的日头。

毒辣的阳光猛的倾泻而下,汗水已经粘湿了足的绯红色校衣,他抬手挥去了流淌在额上的豆大的汗珠,站了起来。虽然他是没有经受过正统篮球训练的野路子,但由于常年累月在村里的野球场打球,他投篮、传球、运球的技巧都十分娴熟,他便站到了擅长打篮球的那一队里,守朱老师把这波人分成了两队。竹这一队里有世哲、沛林和一个瘦瘦高高的大个子、一个体形健硕的矮矬子。另一队都是些竹不认识的外乡人。

肖守朱开始吹哨跳球。棕色的篮球被高高的抛到半空中,竹抓准时机用五指勾走了球,迅速冲向篮球架。对方的一个满脸雀斑,头发梳成“三七开“的队员全力奔来。竹思索片刻,不断运着球。那个球员有着一双褐色的眼睛………..竹回忆起来了———这是邻村茶荼村的村高官,老杜的儿子杜马渐,他说话时总是喜欢拖着长调,趾高气昂的走来走去,竹上次和爸爸妈妈到县城里采买年货,就碰见了杜马渐这个令人生厌的家伙。

杜马渐想要用手勾球,对方的两名队员也包围了过来,沉重的篮球在竹灵活的手指里飞快的跳动,他身旁的三个人虎视眈眈,远处的一个对方队员,也警惕地留意着队友的动向。但当他看到脚下的三分线时,竹心生一计。

他做出要传球给沛林的动作,把杜马渐和另外两人引到了沛林的旁边,见四周再无阻挡便稳稳地投篮,球稳稳当当地落进球网里,沛林拍手喝彩,世哲也发出了一声欢呼,曲膝蹲坐在篮球架下的西南也热烈的鼓起掌来,向竹投去了赞许的目光,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皮。

杜马渐抿着嘴,懊恼自己让竹犹如一条轻巧的小泥鳅溜走了,还投了一句好球。当竹向他调皮的做了个鬼脸之后,杜马渐便恶毒的剜了竹一眼,警告竹不要得意,可竹也丝毫不怕他,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警惕的观察着对方球员们的动向。

杜马渐心有不甘,他一心想着报复竹,便不断跟在竹的旁边,可就是不动手。既阻止了竹独自上篮,也封断了竹的运球路线,这让竹一度非常苦恼。竹只好在罚球线附近绕着圈子。杜马渐见奸计得逞,便反唇相讥道:“呵呵,你这是在跳华尔兹吗?”挑衅的眼神里满带着恶意。

“杜马渐,你什么意思?!”沛林也认出杜马渐来了,他恼火的往地上碎了口唾沫,气势汹汹的指着杜马渐的鼻子质问道。

杜马渐这下子也被惹火了,他推了沛林一把:“你家住海边啊,管那么宽!”

沛林脚下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肖守朱老师见势不妙,连忙把哨子扔在地上,并扶着沛林起来了。

世哲抢过竹手中的球,“砰”的一声摔在地上:“这球,老子不打了!”拎着外套就大大咧咧的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西南脸色霎变,他手足无措的呆立在篮球架下,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为这个糟糕透顶的局面补救些什么。女生们挤在一块儿,紧张地拉着手,嘴里嘟囔着些什么。

沛林气愤的一把甩开肖守朱老师的手,狠狠的剜了杜马渐一眼,恶毒的说道:“还真打?!老子跟你拼了!”

尽管沛玲被队友们的手给拉住了,但他不屈不挠地挣脱了他们的手臂,挥舞着拳头,扑向了杜马渐。

竹也义愤填膺的跟了上去,一拳打向杜马渐。杜马渐闪身躲过,然后把竹压在身下,将竹的脸按在水泥地上摩擦,沛林赶紧冲了上来,并将杜马渐拎了起来……

这一切都如梦境般神奇。从前的竹懦弱胆小总是一声不吭的被那些“地主富农家”的孩子们欺凌羞辱,但今天的竹居然奋起反抗,告诉那些娇生惯养的“宝贝们”:我们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竹没有知觉了,之后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他只依稀记得自己被肖守朱老师那双强壮有力的手臂拎到了校医务室,且聆听着教导主任对沛林和杜马渐严厉的批评。

“没事儿了,去食堂吃饭吧。”教导主任待沛林和杜马渐离去后便温和地摸了摸竹的头后便走了,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正当竹扶着墙摇摇晃晃地走出校医务室时,他的眼前呈现出一副熟悉不过的面孔——是方庆龄!她的眼神还是那么犀利与不屑,只不过手里多了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吃吧。听说你晕过去了,我特意将远赴美国的叔外公给我寄来的进口巧克力捎来给你吃。巧克力味醇浓厚,甜而不腻,在不高兴的时候吃一吃,心情会变好些。”方庆玲向竹递来了巧克力。

竹的脸“唰”的一下变红了,他有些害羞可还是倔强的回绝道:“我不吃你们少爷小姐们的奢侈品。”

方庆铃微微一笑,便将巧克力硬生生地塞进了竹的手里:“我和杜马渐不一样,他从小就娇生惯养,生活在风光无限的大庄园里,我虽家境优渥,但也经常辅助佃农门下地干活,种地牧羊的辛劳我也感受过,你不必把我当作假想敌,赶紧吃了吧,食堂已经开饭了,你如果不早点去,就真的打不到饭了,巧克力是轻食,可不比白米饭、红烧肉可以填饱肚皮。”说罢,方庆铃便踱着方步走出了校医务室。

竹捧着手中的巧克力,心底平静的海里涌过一股暖流。恰在这时,身穿白大褂的校医走了过来:“你的身体我已经检查过了,并无大碍,你被压在地上的时候,因为情绪波动过大而昏过去,关于这方面我已经找心理咨询室的老师咨询过了,但他说不像是情绪过激,反而应该是心理阴影…….你小时候有没有类似的经历?”

竹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但他还是选择了隐瞒;“没有过类似的经历。”竹沉着稳重的说道。

“好………没什么问题了,去食堂吃饭吧。”校医说道,随即伏在巨大的书案上奋笔疾书。

竹走出了校医务室,远远地望见喷着“食堂”两个大漆字的横额巨匾悬挂在一栋暗灰色的建筑物的正中央上。竹不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食堂内,人山人海挤在一起,天花板很低,排队吃午餐的人缓缓移动向前。饭厅内有点嘈杂,狭小的打饭窗口前排起了长龙,竹排在队伍的最后头,百无聊赖的整理着衣领,呆呆地望向窗外。远处传来了饭菜的气味:酸酸的,带有铁腥。食堂里的队伍出奇的有序,没有争吵;没有愤然;没有猜疑;更没有混乱,一切都是祥和的。当然,历经“艰险”打到饭后的同学们就生龙活虎起来了——这暂且不论。

“下一位!”穿着白围裙、手持长柄勺子的厨师喊道,敲着桌面。

竹赶紧迎上前去,拉回了胡思乱想的自己。竹将锈迹斑驳的托盘推前,厨师便动作快捷,干净利索的将午餐定食匀到托盘里,然后机械地再次说道:“下一位!”

竹午餐盘端到沛林、西南他们站着的餐桌上,如释重负的坐了下来,低头垂望着他的午餐,一小盘焦硬半生半熟的小米饭,一小碟煮的稀烂、一望无际的苦瓜中只有几片零星肉丁的苦瓜炒肉,一碗凉了的牛肉羹,以及两片薄的可怜的火腿切片。餐盘的锡制边缘生残留着混合色的残羹,油污不堪。

沛林扔了锡制饭勺,指着打饭窗口上头的一条横幅——上面写着“科学饮食、干净卫生”——,痛心疾首地说道:“不能再吃下去了……?”

西南撇下缺口破旧的托盘关心问道:“怎么样?校医说什么?”

“没事儿,别担心。”竹短促的说,挑剔的眼光在饭菜和餐具上来回扫视着:调羹弯折、托盘缺角,原本雪白一新的墙面上,在无数双手的揩拭下变得十分黏腻,桌上铺的餐桌纸已经破损,托盘隐约可见的几条裂缝里暗藏污垢酸臭的气息弥漫出来。

有些同学在餐桌纸一望无际的菜汁上用调羹的边缘划出几何图形和各种计算公式的痕迹。有些同学用手指有节奏的匀速敲击着金属餐桌,笑着讥讽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还有的同学拥挤着去打饮料和加菜,食堂里一片喧嚣,菜汁四处飞溅,时而喷的人满身都是,时而给原本就难以相应的饭菜淋上一层可口的酱料煮在痛苦的咀嚼着那种被称之为肉丁的如海绵般柔软的粉红色的小方块,往喉咙里灌下那碗油腻腻的液体(如果那还能被称之为牛肉羹的话)。

西南愤然将所有的饭菜倒进了泔水水桶里,然后一扬手,故意大声地说:“世哲、沛林、竹,咱们走!去镇上吃米粉去!”就声音不足以掀翻食堂的屋顶,但也响亮的连食堂后处理打杂的小伙计都听得一清二楚。

厨师面无表情的给学生们的餐盘里倒入午餐定食。加菜区的伙计一开始还为大批来加菜的学生到来而笑得合不拢嘴,这会儿目睹了西南的@壮举“后,楞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西南灵光一闪,径直走向了杜马渐所处的餐桌:“喂,杜马渐,你跟我们一起去吗?”为了教训杜马渐一顿,西南故意拖长了强调并令人生厌的说道。

杜马渐被反唇相讥后也不能还嘴,只好皱着个眉,苦这个脸,狂气的瞪着西南。

也不知为何,竹有些感到复仇的畅快淋漓,甚至想要跑到空旷的操场上,放声高歌一番。

西南这个人很会讲理,有时也会很啰嗦,偏题万里,滔滔不绝,你要是跟他辩论有关农业的发展趋势,他能从战国烽烟给你讲到清满动荡,而竹比较随性,他不想计较那么多,遇到事他仅是马马虎虎承认下来就是了。

四人一行走着走着已经到镇里了。

镇上的街道是用白花花的鹅卵石铺就而成的,整整齐齐、焕然一新,比村里泥泞潮湿的羊肠小道不知好上多少倍,街道上也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扯开嗓子上大声叫喊“号外号外的报童;有和顾客讨价还价的热火朝天的小贩;有穿着整洁、一本正经的打工外乡人;也有亢奋地拉着二胡的卖艺人——尘土飞扬一片喧嚣,全然没了兰马村——(竹的家乡)的恬静与诗意,让竹扎扎实实地体会到了《古文赋集》里提到的“俗事红尘”。

镇上的摊子满目琳琅,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远处传来的淀粉肠气味,为这座小镇增添了烟火人间的浓烈气息。

竹被街道的鹅卵石给吸引住了,每一块鹅卵石都有着光滑的外表和细密的纹理,还有属于它们的历史,它们的故事也许没有北欧希腊和拉丁美洲的各色传说神话那般恢弘大气,但也一定如童话般神奇,充满了波澜险折和惊奇。虽然它们仅是没有思维与情感的死物,但它们看起来是那么的迷人。

竹蹲在地上端详着出神,任由思绪在晌午的微风里轻轻飘荡。他沉浸在奇幻的想象中不可自拔,虽然竹还不清楚“诗兴”为何,但心中却也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萌动。

西南等人走走停停才发现一直尾随身后的竹不见了。

“竹呢,他怎么就不见了?”最先发现竹不见了的是世哲。

沛林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他傻了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竹都不见了,你还幸灾乐祸,西南焦急的的像热油煎炸的黑蚁。

“竹这个人傻得很,他心眼又实,被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钞票。”沛林语重心长地说的那样子,不像是说废话,更不像是开玩笑。

不过这句话吧,可把世哲给愁死了:“你是说,竹被人贩子带走了?”

沛林哑然失笑:“我见街道上的鹅卵石雕琢磨理的十分光滑,刚才便叫竹好好欣赏欣赏,没想到他居然呆在了原地没跟上来。”

世哲叹了口气说道:“镇里人多,他应该早就被挤走了吧,我们回去找一找他吧!”

就在一行人往回走的路上,远远地看见杜马渐和几个他的“跟班”,竹也在其中。

“褐眼杜马渐又在搞什么幺蛾子?”沛林加快了步伐。

其它二人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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