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儿看流星雨?”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沛林依旧没有回答,他走向几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他们摆着个摊子,腰间系着蓝格子围裙,手中血迹斑斑的菜刀飞速地运转着,他们手中几秒前还活蹦乱跳的肥鲊、鲶、胖头几秒后变成了一盘白晃晃的鱼肉,他们娴熟地剔去鱼骨、内脏和鳞片并干净利落地丢进散发着腥膻味的泔水桶,行云流水的手法中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之意,摆放着各种鱼肉的摊位上竖着一个纸牌,上书:“专营鱼类,肉类含酒精饮品及卤制品等”。

沛林快步走向前去,假装自己是一个年过40的老枪瘪三:故意把头发弄得蓬乱,脸上抹了把泥,以掩盖真实年龄的天真面孔,衣服折了两三折,皱巴巴的又脏又乱,接着他模仿老枪们的沙哑嗓音说道:“包好一盘熟牛肉和肥鸡,温半斤黄酒。”

小伙子们见顾客来了,将散落的肥鸡和牛肉包在锡纸里,紧接着将黄酒小心翼翼的温了温,盛进酒瓶里,递给了沛林,沛林用手指头蘸着唾液点了点钞票,将一些揉得皱皱巴巴的毛票递给了小伙,小伙收了票子,点点头,随即又投入了在宰鱼杀鸭的忙碌之中了。

沛林收了卤肉后便信步投东,带着竹敲声无息的走到了一排废弃的民房前。这些房子久经时光猛烈的风霜,已成了摇摇欲坠的危楼。曾经何时,居住其中的守旧老人纷纷为旧居“叹哉”,又或是豆腐渣工程的后遗症,又或是岁月的沉淀,这些房子早已应该被淘汰。

但所幸楼层并不高耸,因此不会危害他人,于是当地政府对拆迁的计划一拖再拖——万幸.万幸!竹和沛林因而来到了观赏流星雨的最佳地点。

沛林垂头急急匆匆的瞟了一眼表,焦急地说道:“竹,快点!广播电台播报说流星雨将会在晚上8:05准时到达洛安,途经咱们寻香镇。现在已经7:30了。”

竹自然明白时间紧迫,便点点头,三脚就蹬上了一栋墙漆已经剥落的民房,民房的瓦片也快剥落了,竹抓着瓦片的手差点滑脱,脚下蹬落的菱形砖瓦碰落于地,发出沉重的碰撞声,总算坐到了屋顶上。沛林打开了满装着凉菜的纸袋——排在了“人”字屋脊上。

“要来了,要来了!”竹时刻盯着沛林的表,欣喜万分,又含着一丝憧憬。

此刻已经是晚上8:00,沛林从袋里摸出了一只油亮四泛的鸡翅膀,津津有味的啃了起来,饥肠辘辘的竹闻到了那熟食的香味,他迅速扯下一根奇大的鸡腿扔进了嘴里,狼吞虎咽起来。

忽然——没有什么预兆,阵阵不规则形状的光斑呼啸而过,掠过天空的那一刻,在竹的记忆里永久的定格了。

夏风阵阵,虫鸣起伏,柔和的月光撒遍屋顶,虫鸣此刻也不再聒噪,取而代之的是一份难得的祥和与深情:蟋蟀、十七年蝉、蚱蜢正齐鸣唱夏的颂歌!微微夏风拂过,吹起了竹被汗珠粘在前额的乌发,似乎也吹动了流星雨,推动它离开寻香这座小城,这些光斑有着一种不可言语的美,它们熠熠发光,倒映在不远处的湖心平静地荡漾着,真可谓是水天一色,一片茫茫。可惜没有露霞,也没有孤鹜,湖水又酽又绿,水平如镜,晚风低垂着几颗柳树,人行道旁两旁的花坛团花簇锦,依稀可以闻见三叶草和郁金香淡淡的芳香,四周一片宁静安详,仿佛是一片绮丽的梦境,这个夜晚多么美好,纵使流星雨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

“喝点酒吧!”沛林看出了竹的忧愁,递来一瓶黄酒,竹有些犹豫,但在沛林的百般劝说之下,也是颤颤巍巍地接过了酒。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

打从竹记事起,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喝酒是在他11岁那年——但也是个偶然。

新年那一天,大人们外出购年货去了,家里留下了一坛坛陈年佳酿,竹有些馋,便喝了半坛果酒,醉倒在地。待醒来后,竹只见一家人面色凝重的围坐在他的周围,所幸果酒酒精浓度不高,竹没有喝的酩酊大醉,也没有腹泻或呕吐,仅是微醺,但也让竹的爹把他结结实实的胖揍了一顿,自此,竹对于酒有些惧怕。

接过酒瓶的竹,手心里只冒汗。沛林见竹不动口,感到有些好笑,他先仰头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擦拭着嘴,推了竹一下道:“喝呀,酒是为咱们男人造的,一辈子醉个几回才是对头的。”

竹经过了一番无比艰苦的思想挣扎后,终于伸开手拧开了酒壶的瓶盖,然后发狠似的咬住瓶口,但终究没有像武松、唐玉和《水浒传英雄列传》里诸多好汉一般豪迈地一饮而尽,仅是有些怯懦的小心翼翼的浅浅抿了一小口,没想到竟是这一小口,使竹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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