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

张氏又怀了身孕，这次生了个小女儿。事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她都没有感到什么预兆。那时，她家里租住着一棟并不算太大的洋房，突然有一天，呼呼啦啦来了十几个人，有骂骂嘞嘞，有粗声大气，有的还踢倒了两个凳子。两个老妈子拦着她，她最后还是在纷乱的局面中捋出了事情的真像。

原来，家里帮佣的一个女孩子，和她的丈夫有了首尾。已经怀孕了。季家虽然有些钱，但是他们独自到异乡办厂又哪是那么容易的。而那女孩虽然家里穷，但是当地人，叔伯兄弟一大堆。一听说这事，有的是想为这女孩讨个公道，有的是想帮个人场，长个气势，有的见他家有钱，又想顺便捞点好处，所以乱乱哄哄都来了，不依不饶不肯善罢甘休。

事到如今，她和她丈夫和那个女孩好像已经都不重要了。事情僵持了好几天，她丈夫都没来得及安慰她一下。那女孩也只会呜呜的哭。他答应那家将女孩娶进门，做妾。那女孩家却仗着人多，仍高声叫嚷，我们好好的女子，凭什么做妾？！她丈夫诺诺道：“那我已经有了妻子儿女，还能怎么办？”

她这时，已经从几天的吵嚷中冷下心来。他也曾和她恩爱过了这么多年啊，她除了他还哪有家可以回？可是，她憎恶他惹来的这事端，憎恶他曾经那么气宇轩昂如今却担不起责任，她甚至还同情那个女孩，经娘家这么一闹，以后怎么做人。冷下心来后，她还发现，原来，她更憎恶的是他的背叛，即使她仍做他的妻，让那个女孩来做妾，她也无法像以前那么面对他了。她做不到了。

事情最后还是她解决的。她提议娶女孩过门。而她自己带孩子回老家去。她的丈夫收了骄傲惯了的姿态，唯唯诺诺，低声下气的和她说，这都是暂时的，她仍然是他的妻，他也仍然会一直管他们母子，等过一段时间就接他们回来。那时，他们都不知道，从此，他们永远都没可能再见面了。

张氏回到老家，仍然住入季家大院，还是原来他们二房的院子。她有季家的三个孩子，她当然认定她就是季家的人。刚开始，她丈夫每月都会寄来家用，大房和三房也都客客气气，相安无事。

大哥原是抽大烟的，日本人来了后，被强制关起来戒了毒，此时，已经娶了个妻子，连着生了好几个女儿。而三弟也结了婚，生了两个儿子了。三弟是庶出的，本人并没有多大能耐，所以一直听从两个哥哥，并没有什么主见。

日子一久，矛盾还是起了。这三少爷在家没什么能耐，但是喜欢地，他是庶出，从小就不聪明，书念的不多就不再读了。家里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他，丫鬟婆子对他都不算那么恭敬。他无聊便跑出去玩，而方圆多少里都是季家的地。他跑到一块地里，有人喊，三少爷好！跑到另一块地里，又有人喊，三少爷来啦！时间久了，他觉得这比在家让他快乐多了。他喜欢看地里茂盛的庄稼，喜欢看地里劳作向他问好的农户，他骄傲这大片的地都是他家的，并感觉好像也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