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妖一挺三股叉,指着豢龙周所养玉龙,高声叫道:“哪里来的泼泥鳅,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他话才说完,便一鼓丹田气,登时口内吐出一股如墨般黑烟,鼻孔中喷出两道白光。阴风滚滚,看上去好不唬人。

猿妖抖抖身上白毛,得意洋洋道:“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缚,更待……”他话还未说完,便有一道五彩光芒猛然袭来,犹如晴天霹雳。猿妖连忙退开数步,那道光芒立刻砸在他之前所站的位置上。

尘土飞扬,树枝尽断。

“你的废话还真是多啊。”

豢龙周直起身子,将彩棍斜担在肩,望向对面那只猿妖。

猿妖心中立刻腾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他觉得对方这个人身上带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氛,于是再不敢小觑眼前的这个道士,连忙挺叉起势,认真起来。

豢龙周也轮棍起势,慢慢朝着猿妖逼近,不断缩短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猿妖突然纵声长啸,“嗖”地一声翻起猿爪朝着对方面门抓去,豢龙周猝不及防,差一点就被他抓花了脸。幸好他反应够快,硬生生把头向后一仰,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这一爪。

猿妖一击无功,便翻爪欲再次抓来。豢龙周却没有丝毫停顿,霞光闪处,手中溟渊棍在空中“呜”的一声划过,重重向猿妖当头打去。

猿妖咬紧牙关,忙用双手握紧三股叉格挡。眼看那彩棍就要打在他的头上,周围群兽一片屏息。

突然一声巨响,在他身前黄土之上,原本的地面瞬间破裂,只见五、六根藤蔓瞬间破土而出,挡在他的身前。

好怪的法术。

豢龙周在心中暗道,手中的溟渊棍呼啸如雷般落下。

只听着“轰隆”一声巨响,闪着霞光的彩棍与那青翠的藤蔓重重撞在一起,片刻间尘土飞扬,弥漫四方。

尘土还未落下,猿妖便毫不停歇地仰天大吼,奋力跃到身前粗壮的藤蔓之上,双手齐握钢叉,猛然插入坚硬似铁的藤蔓之中,势如破竹。

几声沉闷之极、恰似闷雷般的碎裂声响了起来,豢龙周脸色大变,只觉脚下摇动不已。骤然之间间又是几声巨响,豢龙周立脚处的地面尽数破裂。

在巨大的“轰隆”声中,无数粗壮而青翠的藤蔓窜地而出,将豢龙周立脚之处戳的是体无完肤。

摩昂大惊,连忙化回人形,登高查看,只见尘土弥漫,几乎难已见物,但高高站在藤蔓上头的猿妖却没有一丝放松的样子,一双凸目圆睁,仔细搜寻着四周。

果然,片刻之后,在前方上空浓浓尘土之中,一道五彩霞光骤闪,刹那间光芒大放。只见豢龙周如一朵乌云,霍然飞出,手中溟渊棍霞光流转,闪耀着刺眼的光芒,祥气充斥四方天地。

豢龙周面色肃然,凤目中射出摄人的寒芒,单手捻诀,随后向下飘然一指。只见那些不断攀出地面的巨藤忽然急停,突如毒蛇般猛然缩回,地面也恢复如初。

猿妖脸色大变,想也不想,立刻跳到地上,然后向后急退而去。

果然,他才刚刚退出数步,他先前的站立处便发生异变——原本像毒蛇的藤蔓此刻竟已如一条青色巨龙一般从地下狂猛冲出。猿妖却才所立处登时走石飞沙,破出个大洞,声势之猛,令人胆寒。

豢龙周此刻身在半空,半云半雾的,右手持定彩棍,左手掐指捻诀,口中暴喝一声:“缚!”

那巨藤见风便长,只片刻之间也不知长了多少倍出来,遮天蔽日一般,迅疾穿走,或当空转圈,或冲入地下又从另一侧破地而出。以猿妖为中心,无数藤蔓将他严严实实地围在垓心。

只听豢龙周咒语声声,巨藤整个化作一个巨大绿色球形,并不停向内压去,在那缝隙之中,隐约可见猿妖的白色身影。

“小贼!你竟敢偷学我的驱藤之法!”

猿妖挺起钢叉,在藤蔓之间发狂乱刺,同时口中捻诀,又从地下拘出数条如象蹄般粗的藤蔓,迅速缠绕在围住他的藤蔓之上。

只听一阵极其刺耳的涩声,那猿妖拘出的巨藤便将那些藤蔓掰断数条,为他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猿妖跳出重围,对着豢龙周哈哈大笑:“如此微妙戏法,也敢拿来示人?”

他话未说完,便有一张血盆大口转瞬而下,将他吞入口内。

玉龙满意地舔舔嘴唇,两根龙须欢快的在空中舞动起来……

《志怪录》东海卷:夔,居于流波山。山于东海内,入海七千里处。其山多涧,顶多松竹。夔居山东南处。其状大似如牛,苍身而无角,止一足。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声如雷,其光如日月。

白云飞扬,碧海波荡。鸥群啼鸣着在天空上盘旋,逐浪掠影。几只飞鱼破浪而出,乘风滑翔。远处一头白鲸跃水吐浪,数条青鲨游弋。

远处的海面上,突然掀起一阵浪花。

浪花之间,是一头逼水兽正在行进。它头上的独角极能分水,一路上只听见花花的水声,那逼水兽冲开明路,直奔前方。

逼水兽背上端坐摩昂太子,此刻他紧紧抓着手中的三棱锏,面露忧愁。

他身旁突然波涛汹涌,海面上蓦地出现一个巨大的浪头。

巨浪冲天,一条玉龙昂然跃出。玉龙背上,一头驺虞与道士站立。在玉龙身侧,一匹龙马蹬开四足,踏水面如行平地。

“离流波山不远了吧?”豢龙周看向不远处的摩昂。

“此处距流波山约有二百里。一个时辰之内准到。”摩昂用无名指扫了扫兽耳,逼水兽的行进速度让他很满意。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豢龙周二人已到流波山岛附近海域之内。虽离山岛还有十几里距离,但已能隐隐听见那狂雷霹雳般的吼声。

此处狂风卷舞,波涛激荡。虽然烈日当头,可这里却水汽迷蒙,一时间也瞧不真切前方景物。

两人又朝前行了片刻,才看清前方约十里处,一座孤岛桀然耸立,山势险峻,松竹颇多,隐隐还能听到风过山石之声。

豢龙周令玉龙放缓一点速度,与摩昂平齐,凤目微移:“倘若用这夔牛皮作成战鼓,轰然敲响,不知是否能让妖怪肝胆俱裂而死?”

摩昂吃了一惊,他控制住座下兽的行进速度,喘了口气,这才开口询问:“难不成你想要杀夔牛,以皮作鼓?”

他略感诧异,没想到豢龙周是为此而来。

豢龙周摇摇头,微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只不过是想问问罢了。玉帝着我书《志怪录》,至此一字未写,便想先写流波山。”

摩昂目视前方,脸色变了变:“那看来,你的想法可能有些阻碍了。”

“什么意思?”

豢龙周顺着他的目光朝前看去,却瞧见远处水面上旌旗招展,尽是“玄夫”二字。虽离的远,却能隐隐望见人头攒动,刀枪林立。

摩昂目力极好,早望见正当中一名银冠汉子纵兽奔腾,身旁十余骑海兽骑兵破浪踏波,两翼奔袭。

“这是什么人的队伍?”豢龙周凤目大睁,惊讶地问道。

摩昂眉角一抖,伸手指点道:“那缎面大旗上不是绣着名号?'灵寿君'。”

豢龙周举目望去,那银冠汉子身旁果有一缎面大旗,其上金字眩然,“灵寿君”三字历历分明。

摩昂的脸色阴沉起来:“想来是只得了道的大龟。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在东海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

“既然素未平生,那他们走他们的,我们走我们的。”

豢龙周拍拍玉龙的脊背,使用它再快一些。

阳光灿烂,兵刃眩目,光芒耀眼。一队人马破浪疾驰,全速前进。此刻他们离流波山只相距不到十里之遥,队伍最前方的士兵们纷纷拔出长刀,回头望向那名银冠大汉。

一名骑着海兽的士兵从腰间抽出双锤,朝着侧前方抛去。

双锤还未飞出多远,就被一只大手牢牢捏住。

抓住的正是那名银冠大汉,此人胳膊粗得像一道梁木。他接住双锤,精神一振,立刻驱兽向前,同时回头大吼道:

“兄弟们。此来流波山,我是冲着这夔牛而来的。你们不必紧张,我只不过是想要看看这夔牛生成个什么样子。”

这名银冠大汉身材伟硕,须发蓬松,声音带着些许粗浊。

“大王,后面有人。”身旁的一名鳖妖提醒道。

银冠汉子回头看了一眼侧后方那两道快速接近流波山的水花,不禁冷血了一声。他对自己的水师极为自傲,丝毫未将那两人放在眼里,当下冷冷道:

“不必管他。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妖怪,能掀起多大浪花?”

他掂掂手上的双锤,用力拍了一把座下海兽,加快了速度。

过了约有一刻,银冠汉子与豢龙周二人一齐到了流波山海岸。

他们保持着约有数百尺的距离,互相提防着对方——这个距离,即使对方突然变暴,也会给自己留有一段短暂的准备时间。

豢龙周瞧了对方众人几瞬,便拍拍身旁驺虞:“我们走。”

摩昂一眼就看出来,这位年轻人此刻十分紧张。虽然他极力维持平静,但眉梢唇角的肌肉一直紧绷着,握着溟渊棍的右手早已青筋暴起。

摩昂倒是面色如常,他闯荡多年,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见过了。对面那个银冠汉子顶多只是一个小大王,他手下的士兵,照龙宫中的水兵们差远了。

他凝视了对面的那些人一段时间,抖了抖身上的黑袍。

对面的银冠汉子保持着沉默,只是遥遥对着摩昂作了个揖。摩昂还了个礼,领着逼水兽与龙马跟上豢龙周。

流波山也算得上是一座仙山。山不大,却是山景秀翠,林籁泉韵。海风徐来,山凹里的大片竹林传来阵阵波涛般的回响。

“我们先向北去,去山顶瞧瞧。”摩昂高挑的身材微微前倾,从腰间摸出一块上好的白鲸肉干:“吃么?”

豢龙周脸色不怎么样,只是对摩昂摇手作答——那些妖精正在不远处紧紧跟着。

“不用担心。他们不会轻易贴上来的。”摩昂回身看向妖群,龙睛大睁,寻找着那顶银冠。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些家伙怕死的很,目的和我们一样。要知道,来流波山,只能说是奔着夔而来。”

说到这里,摩昂用手指关节轻轻叩了一下逼水兽背上的银鞍:“这个距离。他们要是攻上来,你我有时间应对。”

摩昂的目光又在远处的人群中搜索了一会儿,旋即脸色便的阴沉起来:“怪事,那个大王不见了。”

豢龙周闻言一惊,忙回身看去。目光在妖群中扫视了几瞬,那妖群中确实不见了银冠汉子的踪影。

“难不成是兵分两路?”他兀自嘀咕道。

远处蓦地传出惊天动地的狂吼声,犹如百声春雷同时在耳边炸响。摩昂与豢龙周的动作顿时一顿。不光是他们,对面的那些妖精们也一样,都头痛欲裂,摇摆踉跄。甚至有几名妖精昏厥落兽。

豢龙周勉强用溟渊棍支住自己几乎倒地的身躯,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远处妖群中大声叫嚷;一瞧身旁,摩昂脸上也是冷汗直流。

“这个孽畜,居然把夔牛惹怒了。”

摩昂抬起头,看向身后,却听见一阵惊呼:

“夔牛!是夔牛!夔牛出来了!”

他抬头看去,望见一道黑影从山凹中高高跃起,划过一道圆弧,在半空中突然顿住。

豢龙周急睁凤目望去,却未瞧得仔细。

那黑影背光,只遥遥望见巨大的黑色轮廓横空掠过,突然周身闪起刺眼的光芒,几乎盖过太阳的强烈光芒。

就在黑影出现的那刹那之间,突然狂风大作,闪电陡然劈落。惊雷阵阵,猛然在天际响起。天地突暗,乌云滚滚,令人顿觉森森寒意。

黑影转瞬即逝。它只是在半空中停留几瞬,便降到海边,与此同时,那名银冠汉子手持双锤,架着云雾紧紧跟随。

“跟上!”豢龙周与摩昂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

两人忙上坐骑,驱兽朝海岸赶去。在赶往海岸的那段时间,两人只听闻雷声滚滚,风声呜咽,心下越发着急,不断催兽向前,无片刻便至海岸。

海岸边狂风肆虐,浪花如雪。豢龙周只觉得那浪花如雨点般密集洒落,彻骨清寒。远处惊涛骇浪,山般的浪头一阵又一阵的翻涌着。

蓦地又是一阵发疯也似的惊雷,槌打海天万里。

头顶上那铅灰色的乌云沉甸甸的压将下来,仿佛触手可及。道道闪电雪亮,将天地照得通明。

这时候可以看清夔牛的模样了。那头夔牛长有三丈,浑身青苍之色,头脸像牛,却没长角。身躯颇大,却只有一只极其粗壮的独腿,如一根擎天玉柱,将它沉重的身体托住。

夔牛双目赤红,气息沉重,似乎愤怒至极。它周身上下时而散发出日月般耀眼的金光,直照得众人睁不开眼来。

夔牛又是一声震天撼海般的怒吼,独腿摆舞,如闪电般在海面上飞跃。雷霆乍震,天昏地暗。流波山上顿时有密集的雨点倾泻而下。

海面上,那名银冠汉子伫立在夔牛不远处。他手中持着双锤,对夔牛保持着戒备的姿态,以防止夔牛突然对他发起进攻。而对方只是怒目而视了一阵,便再次发出一声怒吼。

在这震天的怒吼声中,夔牛猛然跃入汹涌波涛之中。

海水击溅,漩涡激转。海面上便如沸腾的锅水,立时四下炸将开来,十余丈高的波浪瞬息翻涌着四散开来,恰如道道海水制成的巨墙,以闪电般的速度朝四周推进。

那名银冠汉子眼看便要被巨浪吞没。

豢龙周大吼一声:“避水珠!”手指一弹,登时有道青芒划过漆黑的天幕,电光石火之间,早到银冠汉子身上。

狂涛猛进,急拍到银冠汉子身前。突然之间,隐隐有白光冲天而起,那十余丈高的水墙登时拍过银冠汉子所在之地。

海水退去,那银冠汉子安然无恙的站在原地。

岸上的小妖们立刻欢呼起来。与此同时,那道青光又冲天飞起,呼呼旋转,回到豢龙周手中。

豢龙周将避水珠穿了绳儿,照旧系回驺虞颈下。

乌云滚动,暴雨倾盆。海天一色,那雷声依旧响亮——夔牛入海之后便再未现身。

“却才多谢这位小兄弟了!”银冠汉子大步踏上岸,一边拱手,一边朝着豢龙周这边走来:“敢问两位尊姓大名。”

豢龙周与摩昂相视一眼,互通姓名道:

“我乃武当山观南道人。”

“我乃西海龙王大太子摩昂。”

“原来是龙太子,久仰久仰。”银冠汉子对摩昂躬身作揖:“我也是西海人士,见过龙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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