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安默默转出殿外,独留下灵玉子和祖师在殿。

“可否与我说说你们一行几众?都是何人?”等到周屿安离开了大殿,祖师忽然开口。

灵玉子略怔了怔:“算周屿安,一行八人:西海储君摩昂、妖仙灵寿君、上界龙骧将军姬怀尘连同小女子和两个散仙姐妹。”

她这话说的很含糊,灵寿君是何方人士她没有说,而自己的两个妹妹,则是连姓名都没透露。这显然是有些防着祖师。

祖师心内微微暗笑,又开口细细问了一番。这下灵玉子可是没办法不细说了,只能一一告答。

在听过之后,祖师略点了一下头:“你们各自尽忠职守,都无过错,都很好。”灵玉子松了一口气,微微躬身。

“你觉得忍冬这人如何?”祖师再次开口,不动声色道:“我要听实话。”

灵玉子妙目一转,不知祖师这是何意,但却按照他的意思照实了说。

她的评价很简洁,只有十六个字:

“璞玉浑金,心怀若谷;洁白无瑕,天真似愚。”

祖师笑了一声,脸上看不出是怒是喜:“你大可直接说他傻的似孩子一样。”

灵玉子连忙欠身道:“不敢不敢,我只是想说,周屿安实在太过单纯了,很容易上了妖怪的当。”

祖师叹了一声,看着灵玉子道:“不知你可否与他来一个取长补短的互补之法?”

“嗯?”

灵玉子愣了愣。

祖师隐隐一笑,与她秘授机宜。

而此刻,殿外的周屿安正来回踱着步子,脑子里仍旧很乱。他此刻有些好奇,祖师究竟会和灵玉子说些什么。

伴随“吱呀”一声细响,殿门缓缓开了一条缝。灵玉子提着裙角从里面走出来。周屿安连忙迎了上去:“祖师和你说什么了?”

灵玉子张张嘴,还未答话,便听得殿内祖师传唤:

“忍冬,进来罢。”

周屿安瞧了灵玉子一眼,不知所云地走进殿内,跪在大殿正中。他偷偷朝上瞧了一眼,祖师正在闭目养神,身边一团团霞云彩雾翻卷缭绕,来回反复。云雾之中,阵阵霞光闪现。

“忍冬,你可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是何意思?”

周屿安心内一颤,当即答道:“天之道,指的是天道,便是自然。自然规则,有多的便减少一些,不足的便补充一点,尽量均衡,这就是天道。”

“人之道,和天之道相反。人性本就是巧取豪夺,有富余的人不会满足,仍然要去夺取那些已经有所不足的人。弱肉强食,人性贪婪。”

祖师微微点头:“说的好。忍冬,我且问你,你是属天道,还是属人道?”

一听这话,周屿安默默垂下了头,思绪良久,终于答道:“弟子属人道。”

祖师叹息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忍冬,往后的日子,记住这两句话。你……走罢。”

周屿安猛然抬起头,看向高坐之上的祖师,后者依旧合目,并不看他,似乎已然入定。

“弟子……告退!”

周屿安朝着祖师狠狠地叩了一个头,转身离开大殿,直下天门。

“哎,哎。你要去哪儿啊?”灵玉子忙不迭地从后面追上他。

“去西海,把摩昂请回来。”周屿安头也不回。

灵玉子疑惑道:“那你不回假良城了?龟、蛇二将并五大神龙可在山下等你呢。”

“你带他们去罢。我直接到西海去寻摩昂。”

“你自己行么?”灵玉子显然有些担忧。

周屿安整整道袍:“没什么不行的,西海的龙宫未必要比东海的龙宫更难走。”

灵玉子“嗯”了一声,再没说话,两人带着驺虞,过了三天门、二天门、一天门,直下了武当山。

到了山脚,他们惊讶地发现,五大神龙与龟、蛇二将正在山脚下等候,他们脚边正放着四只红木大箱,似乎专在此处等候。

周屿安心下奇怪,问道:“敢问列位,这是何意?”

那五龙二将相貌峥嵘,精神抖擞:“此四只箱子乃是祖师教吾等拿来,里面装得乃是玛瑙、琗琚、宝贝、美玉、良金,另外又有如意一对,令汝带去与西海龙王贤妻贺寿。”

周屿安心下感动,连忙施礼:“有劳有劳。”

五龙二将道:“吾等且去除妖,汝等早去西海,趁早回来。”

说完,便一个个踏上祥云,望假良城方向去。周屿安与灵玉子当即提上四只大箱,共上驺虞,驾云头望西洋大海而去。

假良城外的土坡上,火光摇曳,饭香袭人。著书的一众人正在此处安歇,姬怀尘与龙女、娇娘、凰儿围坐着饮酒取乐,灵寿君则是找了块平坦的石头打盹儿。

“我这可是拿老参泡的药酒,你们可要少喝,两碗便好,切记不要贪多。这酒一杯下肚便腹中如火,吃的多了可是要伤身的。”

娇娘解释完,便笑眯眯地举起手中铜爵,朗声道:“列位请。”

身边围坐的众人也拿起酒爵,一饮而尽。

“话说,这两人去哪儿了,走了快一日了,也该回来了。”龙女饮罢便放下铜爵,叹了声“好酒”。

姬怀尘呵呵一笑:“他两个或是去请摩昂回来,不必着急。”

“啧啧啧。”凰儿捏着铜爵,目光盯着龙女,似笑非笑道:“不羞,不羞。某些人关防的紧啊,倒是生怕那又干又硬的臭肉被别人抢了去。”

“你……”

龙女霍然起身,正要发作,却听空中有人高喝:“那下方众人!快快起来引路!”

下方众人吃了一惊,连忙摇醒灵寿君,齐举目望天边看去。只见落霞之间,空中八位神将踏云而来,黄昏微妙的暗紫色的霞光从天边漫来,衬在云影之中,恰恰将他们的身影外围勾勒出一圈极美的光晕,正是个法相庄严。

“尊者何人?”

凰儿不识得诸人,开口问道。

五位龙神并龟、蛇二将高声道:“我乃武当山太和宫混元教主荡魔天尊之前五位龙神、龟、蛇二将。今蒙观南道人相邀,我天尊符召,到此捕象精来也!”

姬怀尘认得八人,便上前道:“象精就在离此地二里之城中,烦劳诸位劳动,斩杀妖魔去也!”

五龙二将顺着他的指头望了望,便不啰嗦,直驾云头而去。姬怀尘连忙教众人拿上兵器、带上坐骑,驾云头跟上。

那五龙二将到了城头上,厉声高喝:“那城中象精,且出来受死!”

城内的妖精瞬间如开锅的沸水一般,从各处涌了出来,直望天上看。只见那半空中:

龙神显象,银须苍貌;龟蛇展身,环眼峥嵘。手中剑戟光明摇彩电,掌内枪刀晃亮闪霓虹。

五龙神,翻云使雨;二员将,播土扬沙。这五条神龙动兵刃,那二员龟蛇生水火。誓要除魔存正道,必将斩妖拨反法。

不远处的云端,姬怀尘一众正藏踪隐形地看着两方的动作。

“都别上前,这几位既然是周屿安请来的,那便肯定是帮他收拾烂摊子。周屿安自己不出面,我们便更不好露面了。”龙女一边叮嘱众人,一边掀起一阵云雾,将众人罩在云中。

姬怀尘低声道:“要我看,这几位怕是杀了象捌野就走,不会过多停留。”

象捌野的七个义兄早已离去,现如今动手宰了象捌野,谁也挑不出理来,况且也不会得罪那七个妖怪——先前所应周屿安的条件依然奏效。

“哪个是象捌野?快快出来受死!”五龙二将各持兵刃,藐视着脚下的妖城。

七神又叫了几声,不见象捌野出来。那蛇将便一挺手中长矛,道:“且不管他,先烧了这妖城再说!”

说罢,手中长矛朝着下方妖城一刺,同时口中念动真言:“善得生,恶得死。善得生,恶得死。”

“这是在干什么?”灵寿君小声问道。

他刚问完,那矛尖便猛地喷出一道火焰,如火龙一般,瞬间从矛尖内冲了出来,立时席卷了假良城的一角。

“好火,好火。”一位龙神点头称赞了声。

蛇将呵呵笑道:“我这火,只烧恶的,不伤好的。”

这个时候,象捌野莽撞撞地提着一根长枪出了大殿:“哪里来的龙蛇龟相?敢来触我的霉头!”

龟、蛇二将齐声喝道:“你便是象捌野?不是冒名顶替?”

象捌野一挺胸膛:“老子便是!”

他这话还没说完,只见一位龙神手中画戟朝他一指,一道极庄重、极耀眼的赤色光芒猛然炸出,直朝象捌野疾飞而去。

赤芒如焰,热浪盈天。那道赤色光芒,转眼间就到象捌野眼前,竟是锐不可挡,只听呼啦一下,耀眼的烈火瞬间将象捌野全身笼罩。

象捌野霎时便化为一只行走的火炬,发出阵阵凄厉的哀嚎。半空中的五龙二将并没有再去看他,也没有再去看那沦为火海的妖城,反而就像是办了一件极为平常的小事,轻轻踏云离去,径直归往武当山。

只过了两个弹指,满身烈焰的象捌野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身子化为焦炭,可那极猛、极炙的火焰却依然还他身上熊熊燃烧着。

云端上隐匿的众人都看出了一身冷汗。

在这些人中,周屿安的功夫法术排得上前三,而晓是这等,也与象捌野打得难解难分。可这龙神只是用画戟一指,便将这象精化作飞灰,这不得不让众人心惊。

“这焰,比你的如何?”灵寿君的嘴唇有些哆嗦,转头问龙女。

龙女翻了个白眼,嗔怪道:“莫要打趣。我的火与这位龙神相比,便是霄壤之别。就如同那萤虫之光比之日月之辉,岂能相比一谈?”

“看来,周屿安的师承很厉害啊。”娇娘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问道:“那几位大能说是'观南道人'请他们来的,这'观南道人'是谁?”

姬怀尘解释道:“'观南道人'便是周屿安的道号。如此看来,他定是回武当山去找他师傅了。”

在这个时候,周屿安和灵玉子已经奔至西海大洋。

海风阵阵,惊涛拍岸。海面上数只鸥鹭箭也似地掠过,口中或衔鱼虾、或衔蛤蚌,看上去正令人烦躁的心中为之一展。

没心情看玩景致,周屿安驱动驺虞,分开波浪,径直奔着西海龙宫而去。

驺虞行动奇快,灵玉子坐在后面不堪颠簸,情急之下之后伸出一只胳膊,轻轻环住周屿安的狼腰,后者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味的催促驺虞疾驰。

这反倒让灵玉子生出些火气来:我这么一个标至的美人儿抱着你,便是我自己都不免脸红,你居然无动于衷?真是个木头疙瘩。

不过这话她不能说出来,只是在心中嘀咕几句,再看周屿安时,似乎也觉得他没什么可爱之处了。

正在灵玉子心中嘀咕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探海的夜叉钻到驺虞身前,厉声道:“慢来!慢来!”

驺虞被这夜叉吓得一惊,向前连奔数步才堪堪停住,瞪着一对铜铃大的蓝睛看向那夜叉。

“汝等何人?”夜叉竖起手中的钩镰枪,瞪着赤目望向驺虞背上的二人。

周屿安翻身下了驺虞,对那夜叉行个礼:“小子乃是玉帝亲派下来的纂官,特来寻你家太子。”

那夜叉“哦”了一声,讶异道:“你便是那个周屿安?看上去不像是个有勇有谋的仙人,倒像是个刚下山的道士。”

周屿安微微苦笑了一下,倒是没过多解释这个,只是道:“劳烦劳动一下,引我等到龙宫,面见大王、太子。”说着,他又指了指驺虞背上的四只大箱:“我是来为龙母贺寿的。”

夜叉转动眼珠,极快地瞄了一眼那四只大箱,道:“既然如此,那便来罢。”

周屿安道了谢,便让灵玉子安坐在驺虞背上,自己步行引着驺虞跟上夜叉。

一行人朝前走了数里,早见西海龙宫。那夜叉道:“我便带你二人到此,你们自去罢。”说完,他一晃手中的钩镰枪,踏水自去了。

周屿安没去管他,而是和灵玉子齐齐举目望向那巍峨的龙宫。

这西海龙宫与东海龙宫相差无几,三檐四簇,雕梁绣柱,规模颇大。只见龙宫之上紫气飘摇,正中一座白玉宫殿,巍峨霸气,隐隐透着威慑之力。

这东海、西海的龙宫,周屿安是百看不厌,只觉得那水族的繁华之所,不似人间的那庸俗的奢华之气,而是别有一番仙境韵味。

灵玉子更是看得呆了。她曾在昆仑上远远地见过西王母的宫殿,可未近看,只是见到一道黑影,而眼下,这西海龙宫可是真真切切的在眼前摆着。

“走吧。”

周屿安舒了口气,引着驺虞走向龙宫。

“来者何人?!”

才到宫门处,那两旁守备的水兵便横戟呼喝。

“纂官周屿安,来贺龙母寿。”周屿安指指驺虞背上的箱子,示意自己的来意。

西海龙宫的卫兵并没有像东海龙宫的卫兵一样过多盘问,只是象征性地问了问还有没有其他人一同前来之后,便让周屿安两人进去——就连驺虞都让他们带进去了,这不免让周屿安有些受宠若惊。

因为他听到一个卫兵说了这么一句:“原来是周屿安啊,大王早就料到你会来,快请,快请。”

真是一举一动也逃不过这些神仙们的法眼啊。

周屿安摸摸驺虞的鬃毛,大步走到宫内,对守殿的卫兵道:“烦请禀报大王,纂官周屿安、散仙灵玉子,前来拜见。问大王圣安,问龙母、太子摩昂安。”

那卫兵昂首道:“既然是纂官亲至,那便不必禀告了——大王有令,如若纂官来,可直入大殿,无人阻拦。”

卫兵朝玉阶上摆了个手势:“纂官,请罢。”

周屿安向那卫兵略一抱拳,捉住灵玉子的玉手,登阶疾上,直至殿门。

殿门口守卫的卫兵一见他来,便立刻大声通报:“纂官周屿安已至大殿——!”

周屿安脚步一顿,那卫兵却并未阻拦,而是示意二人直接进去。灵玉子轻轻攥了下周屿安拉着她的手,却发现对方的手心里尽是汗水。

周屿安咽了口唾沫,伸出手指,将散到眼前的一缕乌发拨开,这才拉着灵玉子迈步进殿。

大殿装璜华丽,脚下的地面都是由温润的白玉铺就,多根数抱之粗的水晶大柱立在殿内,将整个大殿烘托的更为雄伟。

周屿安仰起头来,带着灵玉子缓缓地朝着殿上走去。

两人并无心去看大殿的装饰,而是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大殿最高处的敖闰。

敖闰未着朝服,只是身着白袍,腰间用一条素色腰带束起。除了头上带着一顶宝冠之外,并未佩戴其他的奢华之物。显然是无事清闲,在家中闲坐。

灵玉子在心中猜测,若非知道他们两人会来,这老龙王都未必会出现在大殿上。

周屿安向前走了几步,跪地叩首道:“西海大太子摩昂好友,周屿安,来拜大王。”

灵玉子一怔,没想到他会用“摩昂好友”这个身份,但她聪慧至极,何尝不晓得周屿安想用这个身份拉进关系的用意?便也跪地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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