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尚亨话未说完,突然扭头,对着身后为他揉肩的侍女大声斥责。
那侍女吓得面色苍白,立刻躬身认错:“是奴婢手法不精,恳请殿下恕罪。”
“出去!”萧尚亨道,“本宫不需要手艺不精之人!”
“可……”侍女还想辩解。
“没有可是!”萧尚亨打断她的话,“今日是你第三次在本宫府中犯错。
“第一次你打碎一只碗,第二次你误拿本宫的玉佩。前两次本宫已宽恕你。但本宫容忍有限。事不过三,请你离开吧。”
面对萧尚亨那冷漠的面容,侍女明白此事已无回旋余地。
于是她低头,神色落寞地走出房门,再未返回。
…………
接下来的数日内,顾烬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静心修炼。
时小寒赠予他大量“长明丹”,足以支撑他安稳抵达第二境巅峰。
当然,正值年节期间,净化署人手短缺。
顾烬偶尔也需要接手几项猎杀异怪的任务。
幸而近期的任务都不算棘手,需对付的多为“游魂”等级的异怪,最高等级也不过“野鬼”,仅需一张“太上北极镇魔杀鬼符”便能轻松解决。
其余时间里,他则提前为突破第三境做准备。
顾烬素来性格稳重,行事力求万无一失。
虽然人们常说“过忘川”觉醒神通是件随机之事,但他仍倾向于将一切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于是,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借助“革新令”,向“革新营”预备队中的同伴们询问了一些关于破境与神通的相关信息。
虽然“革新营”中人各具特色,来历不一,且在崂山遗迹均败于他手,但在修道之事上,顾烬对向他人请教并无丝毫顾忌。
古人云“道在何处,师在何处”。
既然这些同伴境界高于他,那么他定能从他们身上学到一些有益的经验教训。
顾烬首先联络了代号“鲲”的楚凤歌。
见顾烬提出问题,楚凤歌喜出望外,心中暗想:嘿,别看顾烬这小子平时风光无限,如今遇到不懂之事,还不是得向我这个“未来天下第一”请教。
【鲲:你找我请教这个问题,可谓找对人了。我告诉你,每个人的神通,皆是他内心人格的具现。譬如我的“野草”神通,便象征着我不屈不挠、不畏强敌、坚韧不拔的高尚品质;而上官槿的“天算”神通,则说明她是个心机深重、工于算计的卑鄙之徒……】
楚凤歌洋洋洒洒给顾烬回复了一大段文字,乍一看似乎颇有道理,但细读之下,实则是变相自我吹嘘。
顾烬失望地摇摇头,敷衍地道谢几句,随后将同一问题发送给“灵狐”上官槿。
【灵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说话哎?真是让人惊喜啊!】
顾烬沉默片刻,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然而上官槿立即接着给他发消息:
【灵狐:你找我请教这个问题,可谓找对人了。在我看来,每个人的神通,代表着他们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渴望。我以探寻大道为毕生追求,希冀如司首大人般洞悉世间万物,故而觉醒了“天算”神通;而楚凤歌那家伙,因其热衷炫耀,常遭人打压,所以期盼自己能变得皮糙肉厚,如此一来,无论别人如何痛击他,只需片刻休息,他便能生龙活虎……】
看完上官槿的答案,顾烬更为头疼:你们两人各执一词,我究竟该信谁?
消息来得太过突然。
许多人对此措手不及。
如时小寒,今晨刚命仆人购入五斤牛肉,尚未炖煮以加持“吞食印记”,便不得不匆匆离开发源县。
但陈济生的神情依旧镇定自若。
他伫立在宽阔桌案旁,一手轻抚胡须。阳光从门外洒入,照亮他身侧镌刻的“承载天下之利者,亦担天下之患”之句,使他额上皱纹显得格外分明。
只听他继续对在场众人言道:
“依据青州府净化署规定,如我这般掌握御剑飞行之术的第四境修者,必须于一日之内抵达沂山战区营地,故我必须即刻启程。
“顾烬,时小寒,你们二人则暂留署内等候,稍后会有专车前来接送。
“至于其余诸位,因修为未达第二境,无需参与此次战役。你们留守发源,妥善处理当地事务。如有无法解决之事,可致信青州府净化署。”
在陈济生交代完毕后,如汪阳这般仅具第一境修为的小吏顿时松了口气。
沂山雪魔此类层级的敌人实在恐怖。他们在雪魔面前,无异于蝼蚁面对巨象,稍有不慎,恐被战斗余波碾为齑粉。
然而与此同时,他们也为上司与同僚的生命安全深深忧虑。
尽管陈大人在他们心中向来强大可靠,尽管时小寒积累的功勋他们一生难以企及,尽管顾烬已成为废土新生代中熠熠生辉的新星——
但此番,他们面临的,是货真价实的“恶神”。
“恶神”之名冠以“神”字,便注定与寻常低级异怪有本质区别。
似是察觉到在场众人担忧的目光,陈济生微微一笑,平静道:“诸位无需忧虑。雪魔自有高阶强者应对。我等所做,不过是协力清理些小卒而已。”
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轻松,与平日里与下属兑换功勋时并无二致。
“陈大人,你们何时能归来?”汪阳禁不住问出口。
“或一周,或半月,或一月,视乎高层何时能解决雪魔,”言至此处,陈济生略一停顿,转向顾烬,“先前顾烬于崂山获仙人传承,我们还未及好好庆贺。
“待自沂山归来,我们去飘香楼饱餐一顿。届时诸位想吃什么便吃什么,账单由我来付。”
闻得“飘香楼”三字,时小寒本能地兴奋了一下。然而想到即将奔赴沂山战区直面雪魔,未知归期,也不知那里的饮食能否让她吃得痛快……她又开始有些郁郁寡欢。
“我先行一步。”
陈济生轻描淡写地说罢,率先步出署堂,挥手招出本命剑“无愧”。
继而踏剑而行,瞬间消失于灰蒙蒙的天际。
…………
一个时辰后,顾烬与时小寒也乘上了驶往沂山的马车。
马车通体漆黑,侧壁绘有净化署的日月星辰纹饰,底部更镌刻有特制阵法——因阵法之力,此车速度远超普通马车,且无论道路多么崎岖坎坷,车内之人皆不会感到丝毫颠簸。
马车内共载五人。
除车夫外,余下四人均属净化署官员。
顾烬与时小寒并排而坐。
对面则坐着一高一矮两位中年男子。
高个中年男子面庞方正如国字,双眉漆黑如墨。
此人名唤柴彪,出自发源附近之发北县,在净化署担任巡查一职,官秩九品。
矮个中年男子则双眼圆细,蓄有短须,体型偏瘦,面色微黄。
此人名冯不器,来自莒县,担任九品狱官一职。
一路上,两人都默然无语,神色尤为严峻。
“顾烬,你对沂山雪魔了解多少?”忽地,时小寒用手指戳了戳顾烬手臂,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我常听丫鬟和嬷嬷说,雪魔喜将俊俏少年抓至洞窟制成冰雕,吞噬其魂魄。你进入沂山区域后,务必万分小心!”
从她的话语中,顾烬感知到担忧之意。
他笑了笑,心中暗自吐槽:那些传言纯属胡编乱造,雪魔实乃脸盲一枚。
不过为了缓解气氛,他出口之言却是:“女侠大人,你是变相称赞我英俊吗?”
时小寒倚靠着马车侧壁,跷起二郎腿,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想到你也有这般无耻之时。”
她的语气虽然冷淡。
但顾烬却注意到,她眼中的忧虑已在不知不觉中消减许多。
不久,马车驶入一片密林。
树木参天耸立,粗壮如柱,如同一群傲然挺立的巨人。
光线变得昏暗,气温愈发寒冷。
甚至偶尔有冰雹夹杂寒风穿过车窗,落在时小寒乌黑如云的发丝上,宛如晶莹的宝石,与她的金属发饰相互映衬。
时小寒秀眉微蹙,甩了甩头,宛如雏鸟抖动蓬松羽毛。
顾烬自“闲云居”取出一张符纸,化为一块透明屏障——既能抵挡窗外风雨,又不影响视线。
就在此时,对面高大的中年男子柴彪突然看向顾烬开口道:“您可是发源县那位破解陆氏凶宅之谜的顾经理?”
“正是。”顾烬点头确认。
“我……我有一友人十分敬仰您,”柴彪思索片刻,续道,“他时常在邸报上见到您的名字,觉得您的经历比说书人口中的故事还要传奇。
“若他有幸见到您,恐怕难以置信,赫赫有名的顾经历竟如此年轻。”
“我亦难以置信,”旁边的冯不器插话道,“我家侄子与顾大人同龄。可他整日与一群狐朋狗友混迹,只知斗蟋蟀、掏鸟窝。”
“唉,我儿子亦如此,”柴彪亦随之叹息,“他无修行资质,我只好送他去私塾读书,盼他日后能考取功名。谁知昨日私塾先生告知,他已连续逃课三日……”
如此,两位中年男子寻得共同话题后,自然而然打开话匣,开始抱怨各自家中的顽童,还不忘以顾烬作比。
车厢内的紧张气氛似乎渐渐散去。
顾旭从破旧的行囊中抽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用一支磨秃的炭笔在上面胡乱涂写,脑中盘旋着有关生存与破局的种种思虑。
时小寒则挤过来,好奇地盯着他的笔记。
可她终究不是个善于深思熟虑之人。
不久,她便对那满纸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杂乱无章的标记失去了耐心,一种熟悉的无聊与焦躁感悄然滋生。
“还要多久?”她打着哈欠问道。
“时队长,我们已穿越半程废土,”驾驶室里传来老车夫沙哑的声音,“按这速度,今晚能抵达避难所。”
“真是蜗牛爬。”她嘟囔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就在此刻,车窗外的寒风陡然增强,犹如一只饥饿的巨兽,发出低沉而凄厉的哀鸣。
沙尘暴降临了。
黄沙如狂潮般汹涌,遮蔽了天空与大地,将最后一丝光线吞噬殆尽。每一颗沙粒,每一片破碎的金属碎片,都在风中化为锐利的箭矢,直指晦暗无边的天际。
世界被黄蒙蒙的混沌填满。
天是黄的,地是黄的,甚至连他们呼吸间吐出的气息,也被染成了昏黄的颜色。
“嚎——”
黄沙中传来一阵阵凄厉的狼嚎,此起彼伏,震颤人心。
凭借敏锐的生存直觉,顾旭穿透漫天沙幕,察觉到数百只灰狼正在风暴中疾驰而来。
它们的眼眸空洞而冷酷,尖锐的犬齿在风沙中闪烁着冷光,目标直指那辆摇摇欲坠的装甲马车。
“沙暴猎手。”
同行者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个令人畏惧的名字。
在这片废土上流传的故事中,“沙暴猎手”并非单指某个人,而是指一类驾驭风沙、操纵狼群的神秘存在。就像人们口中那首古老的歌谣所述——
“狂风是她的怒吼,沙暴是她的斗篷。她在废墟之城中独舞,狼群、畸变兽与流亡者皆是她的臣民……”
如果说“裂地巨鳄”象征着废土的原始暴力与无尽灾难,那么“沙暴猎手”便是那裹挟着美艳外表、却又致命无声的梦魇。
“据避难所的老猎人讲,这条路线相对安全,猎手通常不会涉足……”老车夫透过风镜,望着漫天黄沙,声音中充满困惑与恐惧。
“顾队长,我们该如何应对?”身材魁梧的柴彪紧握手中锈迹斑斑的步枪,紧张地看向顾旭。
逃离。
这是顾旭此刻脑中的第一个念头。
若是他孤身一人,或许早已启动动力背包,逃离这场风暴的中心。然而,他身边还有时小寒,还有那两位初次并肩作战的避难所队友。
“下车,准备迎战!”顾旭沉声道,“沙暴已封死我们的退路,这是唯一的出路。”
“可我们怎可能敌得过猎手——”
“——现在我们面对的是狼群,而非猎手本人。保持冷静,或许我们还能找到一线生机。”
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边缘的挣扎,顾旭深知在绝望中寻找希望的重要性。他曾深入辐射弥漫的陆氏废墟,也曾攀上崩塌的崂山断崖,更凭借身上携带的应急装备多次化险为夷。这些经历让他在危急关头仍能保持冷静,理智地审视当前的困境。
他忆起陆诗遥的残魂如何利用辐射能量,顷刻间将唐荟的爪牙化为尘埃。而眼前的猎手,其力量恐怕远超陆诗遥,甚至可能触及传说中的“圣者”层次。
若她真有杀意,只需掀起一场更为猛烈的沙暴,或是直接召唤致命辐射,即可轻易取人性命。
而此刻,仅是一场沙暴、一群狼群,与那些恐怖的辐射攻击相比,显得过于“温和”。
“她到底图谋什么?”顾旭眉头紧锁。
然而,未等他找到答案,狼群已如疾风般逼近。
时小寒挥舞着沉重的“废铁巨刃”,斩向领头的灰狼,刀光中仿佛映出饕餮的幻象,气势磅礴如山岳压顶。
顾旭则掷出一枚“驱邪弹”,直射前方狼群。
柴彪扣动扳机,冯不器从战术背心里摸出装有法术模块的手弩。
灼热的火焰与凌厉的刀光交织,瞬间吞噬了数十只灰狼。
待硝烟散去,灰狼并未像变异生物那样化为焦炭,而是化作一滩滩黄沙,随后迅速凝聚成新的狼群,再度冲来。
“它们并非变异生物,”顾旭判断道,“只是猎手利用沙暴之力塑造的幻象。”
他取出“静寂之笔”,准备施展“万籁消音”来破解猎手的法术。
然而,就在这一刻,领头的灰狼化作一道黄沙疾影,瞬息间逼近冯不器,冰冷的利齿瞬间咬住他的咽喉。
冯不器还未来得及挣扎,全身便被黄沙覆盖,转眼化作一座沙塑雕像,面部凝固在惊恐之中,无法动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如同一场幻觉。
顷刻间,狼群、冯不器、肆虐的沙暴以及脚下的黄沙,全部消失无踪。
临近黄昏,顾旭一行人抵达了沂山哨站。
此处的阴郁气息远比外界浓重。
乌云如墨,几乎遮蔽了整个苍穹,树林间弥漫着灰暗的霾雾。空气混杂着一股刺骨的冷意,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肺腑间刮过一道寒霜,令人倍感压抑。
顾旭清楚,普通人无法在这种环境中长久逗留。
他们不像修者那样,能以生命能量抵御阴邪之气的侵蚀。
那股无形的力量会悄无声息地侵入人体,蚕食理智,吞噬灵魂,最终将人变为行尸走肉般的畸变体。
“你们终于到了。”
当顾旭与时小寒相继走下装甲马车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一排排临时搭建的防御工事,走向他们。
“陈队长,”顾旭立刻点头致意,“今日战况如何?”
来者正是陈济生。
此时陈济生的“七曜战甲”显得皱褶斑驳,沾满了泥土与尘埃,手中紧握着一只磨损的水壶,面容显露出疲惫之色。
“按照魏指挥官的指示,我今天与另外两名第四境修者组成小队,前往沂山山脚的桂树镇,计划营救那里的幸存者,”陈济生边拧紧水壶盖,边面无表情地讲述,“然而当我们抵达桂树镇后,发现情报有误——那里根本没有任何活人,已然变成了一座彻头彻尾的畸变镇。”
“情报有误?”时小寒身旁插话,面露疑惑,“我记得青州府内有几位精通天机术的修者……”
“天机术有其局限性,”顾旭解释道,“它并非无所不能的探知工具。
“许多高阶强者能够凭借自身力量干扰甚至屏蔽天机。譬如,空玄散人曾在崂山区域布下禁制,致使司首大人无法通过天机术探测该区域遗迹。”
“这么说,沂山一带的情报失准,是由于雪暴猎手的影响?”时小寒摸着下巴,陷入思考。
“极有可能。”
“沂山的状况比我们预想的要严峻得多,”陈济生面色严峻,“由于情报不准确,修者们无法像处理常规任务那样精确锁定畸变体位置和数量,每一次出击都如同盲人摸象。
“此外,从首都运来的补给物资也远低于预期。幸亏有皇长子殿下与魏九思指挥官慷慨资助,才确保了驱魔司修者的战斗与日常修炼不受影响。”
“皇长子殿下亲自参与了?”顾旭听闻此事,略感惊讶。
“没错,”陈济生点头确认,“过去几天,皇长子殿下始终与沂山哨站的修者们并肩作战,斩杀了大量畸变体,甚至还亲手救回了几位军官。我今天也有幸在人群中远远望见他,果然是传闻中的英姿飒爽。”
“皇长子殿下竟亲临前线!”时小寒瞪大双眼,惊叹不已。
身后高大的柴彪更是愣在原地,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低声自语:“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能与帝国皇子并肩抗敌……”
见周围众人如此反应,顾旭心中暗自评价:这位大皇子在齐人心中地位极高。
然而,或许是作为穿越者,或许是曾在“论道之境”中听闻四皇子萧尚贞以女声欺敌,或许是知晓大齐皇室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顾旭对大齐皇族并未抱有如同伴般的敬畏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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