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杀安平君。

……

一路上,老将渐渐习惯着运用体内的内力。

他不是没有读过书的人,平阳君博学多闻,广为人知,常为政务出使他国,以作辩论。

老将跟在身旁,自然也能耳濡目染,常有所得。

甚至,他还能认字写字,吟诗作赋,并非一个表面上看起来的老农、武夫。

这时候,有诸子圣贤之辈,他们游历诸国,编写学说。

老将知晓有些学说,认为天地万物之间,由一种叫做“气”的东西结合而成。

也有人认为,人的五脏六腑,对应着不同种类的气。

气的变化,引起了人精神、肉体上的种种变化。

老将慢慢思索,“莫非我体内的,就是这些诸子圣贤口中的‘气’。可是我既没有高明善良的德性,也没有超出常人的伟业,怎么就成了这样的神人、至人、圣人呢?”

在某个时刻,他突发奇想,想要像是书中所说“御风而行,泠然善也”。

但一开始,老将想错了,居然将内力聚集在肩闸骨的位置。

也不能怪他,那时节所谓御风而行,并非脚下踩着风。

人们最初了解世界时,只会将自然界的所见,生搬硬套在人身上。

所以哪怕是圣贤们所著的书籍,也认为人要飞,是需要翅膀的。

所谓“羽化而登仙”里羽化二字,就是蚕蛹变成了蝴蝶,长出了翅膀,徜徉上下的意思。

他们想象不出腾云驾雾几个字,因为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生命,飞鸟、燕雀、鸿鹄,都没有这样子飞行的。

老将也是这样以为,他将内力聚集在肩闸骨时,满心期待能够“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声”,使得自己长出翅膀。

但结果是,除了让肩闸骨那里痒痒的,变得比较敏感,能够觉察到布料与肌肤骨头血肉的极细微摩擦外,什么都未能发生。

老将失望之余,又继续摸索。

渐渐学会一招,是将内力聚集在脚下,发现虽不能够飞腾于宇宙之间,却也能够身轻如燕。

他走到半途,倏忽一跃而起,直至一棵树的枝头,取下一片最高处的林叶。

老将落在地上,手里拿着那片叶子,还是瞪大了眼睛,有点惊魂未定。

他从来没有跳得那么高,又能落得这么轻盈。

老将胡思乱想起来,“若给钟表演起来,他一定吵着要学,叫我烦也烦死了。”

接下来,基于这点,老将研究出一些用法。

譬如,他竭力快速奔跑,跑到一半,忽然静止转向。

简而言之,就是虚晃一枪、突击别处。

如果是以前如此用招,必然无法全力全为,因为会收拾不住去势。

毕竟身体要加速,减速,再向其他方向加速。

从前的老将,为了让变招流畅,都会留有余力,才能控制得住。

但是如果用内力化在四肢百骸,驱策全身,就可以不管不顾的全力冲刺。

这样一来,比以前纯以体力的冲刺速度,至少快了三成。

待变招时,即去内力,接着全身自然而然松弛下来。

内力再转向几个关键部位,如腰腹、双腿、肩肘等几个发力关键处,身体立刻形成变招,倏然而动。

这种内力带动肉体,动向的转变,比肉体极动至极静,迅速了不知道多少。

内力的凝聚消散,不比肌肉的拉伸松弛,快上许多。

当然也难上许多。

肌肉练成之后,是不需要脑子动,就能自然而成的。

内力练成之后,亦要用心意指导流向。

老将使用这招的时候,需要凝神静气,着意调整体内气流的变化势态。

在千钧一发之际,若不能够调整对内力的流向,可能会反而伤到自己的身体。

老将几次试验,发现成功几率也不高,只有五六成多。而且这是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形下,实战只可能更低。

但这也足够老将欣喜了,成功率低没事,只要勤加练习,早晚必能克服。

老将暗忖,“我离开老牛村出来,去刺杀安平君,本来并没有抱有多大的期望。乃是为了道义二字,杀身成仁,以全志向。”

“没想到老天有眼,眷顾加之,赐下神通奇力。”

“若还不能杀死安平君,便是有负上苍,万死莫辞!”

总之,内力的出现,岂止是给了老将巅峰时期的体能,更给了他远远超过巅峰时期的武道技艺。

这让老将许多年不起波澜的内心,有了一丝丝他自己都未觉察到的变化。

本来,就算知道平阳君已死,他也未有多么的激动。

平阳君身居此位,不进则退,走到这一步是迟早的事情。

老将前去刺杀安平君,也并不是由愤恨驱使。

他并不是想要报仇。

想要报仇,是一种情绪。

但他没有那种激荡澎湃、咬牙切齿的情绪。

老将只是有自己的原则,他的原则让他不得不报仇,否则便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平阳君,对不起那些过去的时光。

本来,他是带着一种疲惫的感觉,前去做一件没有指望的事情。

心中万念俱灰、别无其他。

死了也就死了吧,他是甘心赴死,甘愿送死。

但现在,在杀死安平君外,老将心中忽然有了很多东西。

很多奇思妙想。

很多好奇、期待、兴奋。

很多有生命力的、在涌现着的东西。

他觉得这个“内力”很好玩,很有意思。

里面简直有无穷无尽的东西。

每一天都有新的趣味,新的感受。

忽然之间,他不再甘心死了。

他不愿意。

他舍不得。

他好想再活十年,不,二十年!

——为了武道,为了内力,杀了安平君后,再活二十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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