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禾还记得,那天天气阴沉,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四师弟传话说师尊喊他过去,他没在意师尊为什么不直接传音,只想着终于有机会和师尊独处了,可推开门,师尊的尸首躺在暗红色的地板上,随之而来的,是四师弟的尖叫,他叫喊着是简禾杀了师尊。
等简禾回过神,看见的就是长老弟子们那令人发毛的目光,他甚至连辩解都来不及说,就被押到宗门的审讯堂。大师兄冷漠不语,二师姐不相信是他杀了师尊,四师弟哭哭啼啼,只说自己进门就看见简禾站在门边,而师尊倒在血泊中,如此前文不搭后语,竟都没有人怀疑。
简禾突然不想解释了,他意识到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会再有人完全地相信他,但是师尊,那个他最敬最爱的人,就这么离他而去了……他不知道凶手是谁,他只想去找凶手,所以他跑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一张传送符传到了千里之外。
这在众人眼里,无异于是承认自己杀害师尊的事实,于是,铺天盖地的通缉令发出,他不得不躲躲藏藏地过了一年。可笑的是,他最后被捉住是因为辟谷丹吃完,他饿得受不了了所以想用灵石换一个烧饼吃。凡间小摊贩哪见过灵石,便上报给了朝廷,朝廷手里有他的画像,加上摊贩的描述,循着踪迹,在一间破庙将他逮住。
在外躲藏了一年,他终于又回到了太玄宗,被扔进了关押犯人的石窟里。石窟常年阴冷,他原先的衣服被换为粗布麻衣,每日又被锁链锁着接受三十鞭刑,还被下毒毁去容颜,连双目都被挖走,如此度过了三个月。
再之后,便是到了这片星辰之下。现在,结合了花妖的记忆,简禾哪里还能不明白,四师弟就是当初欺他伤他的竹妖!从仙尊居所到太玄宗,竹妖死死纠缠着他,伤他亲人,夺他性命。
不甘的怨火在心底熊熊燃烧,简禾的面容越发狰狞。
少年将他拉起,瞥了一眼他眼中的光,说道:“你本为此方世界的气运之子。”他顿了顿,想起原本剧情线里的狗血情节,“天道会将所有的资源倾泻于你。”
想起那些让人不忍直视的预定剧情线,简禾脸色一僵:“这样的气运,我不想要……”
少年无视他的话,继续道:“这异世灵魂本就以气运为食,但他不能在最开始就杀了你,因为气运之子的死亡会直接导致世界崩塌,所以他借用一种名为系统的……嗯……神器,迷惑仙尊、鬼王等人,逐步获得你大量的气运,想要代替你成为气运之子,以此赢得天道的青睐,让世界不会因为你的消失而崩塌。”
“可他为什么会把你抓来?” 简禾不解。
少年沉吟,转身说:“在将你抓来后,他发现无法让你消失,且还有些许气运萦绕在你的身边。因此判定,现在的你还能凭借着这最后一丝气运绝地反击。就利用系统,确定你剩下的一丝气运来自我。”
“所以他杀了你,再杀了我……”想起临死前听见的那一声不可能,“可为什么世界还是……”
少年打断了他,语气柔和:“你会重生到过去,但不会回溯到太过久远的时间,你在这里看到的世界真相以及记忆会保留,但你还会是那个有些痴傻的简禾,不过我会尽快找到你,帮你拿回那一魄。”
“什么?”简禾满脸疑惑,“你能让我重生,回到过去?”在修仙界,死而复生都是少有的传说,更不用说逆转时间,这样的能力是简禾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是只有仙人,不!是神明才拥有的力量!
少年转身伸出双手,在简禾诧异的目光中,猝不及防地将他推倒!
“砰!”简禾感觉自己摔在了水里,周围却迸溅起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片,每一枚碎片都闪耀着他作为花妖和简禾的记忆,耳边响起迷蒙缭绕的仙音,而他正在不停坠落,逐渐远离那片星辰。
不!他还有很多疑问!!
他丢失的那缕魂魄在哪里?为什么要让他回到过去!为什么他失去气运,被四师弟杀死之后世界还是崩塌了!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片星辰中!少年究竟是谁?!
……
水面平复,再次回归到宛若镜面的平静,只映照出了少年一人的身影,他侧身做出倾听的姿态。
许久,他叹了口气,说:“不告诉他是你的力量让他重生的,这样真的好吗?”
那隐秘的存在似乎又说了什么。
少年沉默半晌,低下头,声音略有些小:“是我在最开始的选择就错了……”
……
简禾猛得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还残留着星辰与黑暗的交相映射,他的手保持着伸出去的动作,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
感受到柔软的床垫,他眨了眨眼,逐渐恢复视力,辨认出自己的床饰。
我真的回来了?重生到了过去?
他起身坐在床沿,屋里的一切都还是他身为宗门少主时的样子。之前经历的所有,那片星辰之中与少年的对话,那痛苦的九十天,那躲躲藏藏的一年,似乎都只是一场梦……
不,甩甩头,他还记得世界剧情线,还记得自己曾是一只花妖,还记得四师弟宁裴玉丑恶的嘴脸……这一想,心底无端地窜起一缕焰火,有什么虚幻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低语,劝说他不做任何准备,直接向四师弟复仇。
简禾脸色一变,这是……心魔?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为了替师尊报仇,他躲了一年都没生出心魔,偏偏如今重生回来,却因这些记忆产生了心魔。他正欲静心凝神,按照师尊曾经提及的方法封印心魔,还未动手,脑中掠过一道蓝黑色的闪光,直接将那还未成形的心魔就地格杀,而他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
这就是少年留下的那一魄吗?前世这缕魂魄从未出现,是与少年有了接触,所以才会主动出来吗?回忆起那道闪光中隐隐透出的璀璨星辰,简禾确定,是少年再次帮助了他。
可是,倘若他不能完全从过往中走出来,心魔还是会再次滋生,而少年这一魄又能坚持多久呢?
简禾决定先放下此事,将那些过往压下,想出门确定重生到了哪一年,余光瞄到了一面镜子。
这面水光镜是师尊在他成年礼那天送他的礼物,可借由镜面看到任何自己想看到的画面。他以前只当做是普通镜子,偶尔用它看看宗门之外城镇上的景象,从未用它做过其他事。现在想来,这样特殊的灵器,必然会引来许多觊觎它的人。
所以在四师弟来了之后,镜子就被四师弟以借口拿走,再也要不回来。
至少现在四师弟还没有把它要走……
他看着水光镜看了好久,想露出个常做的微笑,然而嘴角只是抽搐了几下,连眉眼之间都还是一片阴郁。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面部表情,但最后还是做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罢了……他放弃微笑,起身打开房门,屋外的阳光倾泻而至,扫去了心中的一些阴霾。他远远看见院门外有个小童在扫山路,依稀想起这曾是服侍自己的灵童,想唤他一声,却又没想起他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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