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素芸醮上颜料,正要往瓷坯上描时突然心里就有些烦。她把瓷坯放下,捋了捋贴在脸上的头发,而后抬起手腕,不知不觉间还快九点了。她看着叠的比她还高的那一摞半成品,那是今晚要完成的,每个人都是同样多,忙完这些,最快也要到凌晨两三点,她叹了一口气!晚上加班前,罗秀珍就宣布今天不把分配下去的活干完不准下班,说明天一大早这批货要浸釉进炉。想到这,翟素芸便来了气,把手中的毛笔往颜料盘子里狠狠一掷:“臭三八,我那个事来了今天正多着呢,还让我加班加那么晚!”
“翟素芸,你要死啊!”正巧转过身来的李婷边骂边撩起围裙擦着溅到脸上颜料。
“哎,真死了倒解脱了!”
“还没嫁人就死了多可惜!”李婷笑了笑说道:“把环己酮拿来我倒点。”
“女人干嘛一定要嫁人?”翟素芸顺手拿起一个瓶子递给李婷,说这话时自然而然就想起那个男人来。
“你十八岁刚过,这么年轻性感还没让男人享受就死了,可不便宜了你!”李婷接过瓶子笑着说。
“你妈,信不信我在你脸上画只大金龟!”翟素芸脸上浮起一抹羞涩,拿起笔指着李婷笑骂道。
“那个红头发的小伙子不是经常来找她吗?现在(社会)开放成这样,可难讲哦,说不定小妮子夜夜都和她相好的在滚床单呢!”人群中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
接着其他几个女人也掺和进来,东一句西一句的凑着热闹,而说的话也是一句比一句更淫秽。
“你们几个老女人,没一个好货色!”翟素芸一听说话声就知道是哪几个女人,于是捡起一块瓷坯碎片朝离她最近的那女人掷了过去。
“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给我做快点!”罗秀珍背着双手走过来训斥道。
翟素芸看了她一眼没做声,左手拿起一个瓷坯,右手拿起毛笔,随着两只手默契的配合,一个完美的金色圆圈便留在了瓷坯上。她又换了几次笔,十分钟不到,素洁的瓷坯便穿上了五颜六色的花衣。
罗秀珍没支声,这证明她对翟素芸做的活无可挑剔。
罗秀珍前脚刚走,李婷就低声骂道:“阿芸,你是不是想汉子想疯了?”
“怎么了?”翟素芸被骂的一头雾水。
“你自己看看你给我的是啥?我画了两个才发觉不对!”
“你猪头呀,拿过去就倒,自己也不知道看一下!”翟素芸一看瓶上标识,却是天兰水,于是边笑骂边把环己酮递给李婷。
翟素芸绘完一筐,把耳机塞进耳朵中,刚好是一曲《我想有个家》。
“可谁能给我那样一个地方呢?”她苦笑着。
三月下旬,那是她过完十八岁生日后的一天,母亲托人稍来口信让她回家一趟。虽然她对母亲心有怨恨,却还是如期而回,毕竟那是家,是每一个活在世间的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阿妈告诉她,她要改嫁了,日子就定在了五月一日,而娶阿妈的正是当年使她蒙羞的那个男人。虽然家的意识从她去东临打工后就变的淡薄,可在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却是骨铭心的失落和痛,生性倔强的她拒绝随母亲去宁波,而是当天就回了东临,那段时间阿珍太忙,她想找个倾述的人都找不到,于是,她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呼了他。令她没想到的是,他不但来了,而且还补送了那么昂贵的生日礼物。从县城回来,她去做饭,他靠在床上翻书,翻着翻着就睡着了。她亲了亲他的脸,关掉呼机,脱掉他的鞋子,象妻子一样照顾他。饭做好,他还没醒来,她没叫醒他,而是开始化妆。因为在呼他之前,她只是想让他陪伴一天,而在那一刻里,她突然就改变了主意,她不能就这么认输,她要尽最大的努力把他从那个女人身边抢过来。
此前的她不会化妆,也从不曾在那方面努力过。只是在遇上他后,她才开始留意这些。每每经过美发美容店,她总是隔着橱窗,盯着化妆师的手,看她们如何将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变成或清纯,或雅致,或矜持,抑或是性感,再参照一些美容方面的书籍,加上她在那方面也确实有天赋,所以在化妆上的进步很大。
她的努力没有白废,那晚她留住了他。而从那天以后,他和她又恢复到了之前如胶似漆的状态。虽说她对自己充满了自信,可是每次只要一涉及到感情,哪怕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点暗示,他便会生气,甚至发怒。她只好再次选择了隐忍退让,却始终没有死心。此时,他床边照片中的那个女人正挑衅般的看着她,翟素芸手中的毛笔狠狠挥了过去:“你闪远远的,阿山是我男人!”
“翟素芸,你干什么?”耳畔传来罗秀珍的惊叫声。
“我不是故意的!”翟素芸这才醒悟过来,原来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他妻子,而是罗秀珍--她的裙子被划上了一道绿色的颜料。
“你,是不是不想要工资了?”罗秀珍叫嚷道。
罗秀珍是靠脸蛋吃饭的那种女孩。一年前,她从河南老家刚到这里时,也和她们一样是流水线上的一名普通员工,如此之快就做到车间主管这个职务,不是靠实实在在的努力,也不是她在业务上有多大的能力,而是与经理有着说不明道不白的关系。虽然工友们表面上都不说什么,却没一个人打心眼里服过她。
“不要工资我何苦来受这罪,我可不象有的人那么贱!”虽然翟素芸来康惠不久,可工友们私下里的议论却没少听。
“你说谁?”罗秀珍被揭了短,自然是恼怒成羞,象泼妇似的扑了上去。
翟素芸连忙躲闪,可她坐着没办法占据先机,被罗秀珍揪住了头发。这下可把她给惹恼了,她站起来也想抓罗秀珍的头发没抓住,倒是一把抓住了罗秀珍的衣领。
旁边大多数人都在看热闹,而劝止的那两个人显然是在拉偏架,但就是这样,翟素芸还是没占到半点便宜。
一男子一把抓住罗秀珍的手腕,随着罗秀珍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她的手便松开了。
“你他妈的是什么东西,敢帮她?”罗秀珍边揉着被捏痛的手腕边破口大骂。
“你他妈的给老子把嘴放干净点!”“廖华山”指着她。
翟素芸因为突然出现的“廖华山”,眼泪涮就流了下来,扑进他怀里抽泣道:“阿山!”
“有我在,看谁敢欺负你!”“廖华山”安慰道。
“你是她什么人?”
“老子是她男朋友!”
“她,男朋友?”罗秀珍看着“廖华山”一怔,不过她还不想罢休:“我管你是她什么人,她造我谣,我就不依!”
“那你有本事再动她试试!”
罗秀珍刚刚领教了他手腕上的力气,语气自然也就软了几分,看自己占不了便宜,想罢休又不甘心失了面子,连忙捂住被翟素芸扯破的领口给自己找台阶:“翟素芸,你要赔这些损坏的瓷坯!”
“是你先动的手,要赔也是你赔,我在窗外看的清清楚楚,她们都可以作证!”“廖华山”看着一片狼籍的现场说。
“是罗秀珍先动的手!”人群中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接着传来了众口一致的附和声。
“那她总该要赔我裙子吧!”罗秀珍不想让自己颜面扫尽。
“你那条破裙子多钱买的?”
“两百。”罗秀珍感到有些意外,于是咬了咬牙,好象两百是两千或两万似的。
“就那垃圾还值两百?”“廖华山”嘴上虽那么说,还是丢下两百块钱后拉起翟素芸:“走,回去了!”
“我的事还没做完呢!”翟素芸可不想因为这事丢了工作或是被扣了工钱。
“都被欺负了还加得什么班?发工资后扣了你多钱告诉我,我来找她要!”
翟素芸回头扫了一眼敢怒不敢言的罗秀珍,而后无比幸福的紧紧抓住“廖华山”的胳膊走出了车间。
“哎,我说翟素芸,你上班发的什么呆,人家刚走到你跟前,就给人家来那么一下子!”
“我,”翟素芸想起那个时候她是对刘雅娟发着狠,当然不可能把这个秘密说与他,于是嘿嘿一笑:“你是不是心疼那两百块钱了,如果心疼我给你两百就是了!”
“为了你,别说是两百,就是两万我也绝不心痛!”“廖华山”摸摸她的头:“还疼吗?”
“今天要不是你来,我不知要被那个臭三八欺负成什么样了?”翟素芸摇摇头,说心里话,她很感激他今天来厂里,倒不是因为他帮她解了围,而是同事们脸上的那种羡慕的表情。“今天才礼拜四,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嘛!”“廖华山”看着她。
“你不是有钥匙吗,怎么到厂里来找我?”
“或许是预感到你要被欺负了吧!”“廖华山”笑了笑。其实,他今天来松板是找闻东庆打探情况的,目的是看能不能在马志和的这个厂里谋个一官半职,听说彭家泗都在这边混的不错。现在在宏业,他和盛世财相处的非常不愉快,他特别后悔向郑淼功添油加醋的报告了严谨带马志和到车间参观的事,如他所愿严谨是走了,可没想到上来一个“半缸水”,他的日子比之前更难过。原材料仓库那一块被盛世财拿去不说,还规定他们管理人员必须要不定时到车间巡视,员工不下班他们也不得下班,如果人手不够,他们还得顶岗等等一系列新措施,所以,他想要离开宏业的念头简直可以用迫不及待来形容了。今晚车间没加班,他六点多就出了厂,在县城遇上县纸箱厂的采购,两人自然免不了要去小酌几杯,这一叙就将近两个小时。刚才他本想站在窗外看一眼翟素芸就去找闻东庆,不料就撞上了那一幕。而此时,他却突然就没了去找闻东庆打探消息的心情了。
“真的吗?那我们岂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翟素芸笑的很是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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