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的很快。

内宫宫门落锁的时候,苏琼华已经带着秋意冬雪出了行宫了。

春衣站在长公主府的马车前等候着三人。

坤宁宫内,一位中年女子静坐于镜前,她的发髻高挽,金钗银簪,却难掩那份落寞。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未能掩盖她的高贵气质。

她是大离的皇后,杨清婉。

“绣芙,本宫乏了,伺候本宫休息吧,”她按了按有些酸胀的额角,淡淡开口。

这几日见了太多人,她这场风寒下来,这几日各宫妃嫔,皇子们乃至于太后的人,都有来探望她。

每次来都要聊上几句,她本就无心应付。

前几日是身子无力,没好全,见客可以不梳妆,可这几日便是不能了。

长公主前来探望,她身子大好了,就得维持一国之母的仪态了。

“长公主也是个贴心的,请个安就走了,也没多叨扰娘娘,”绣芙开始给杨清婉拆发髻。

绣芙本以为苏琼华还要多留一会,那么久没来请安,哪怕是做做表面功夫,也是要寒暄几句。

谁知,她在见了,皇后娘娘面容疲倦后,请个安便走了,大概是知道,娘娘一向喜静吧。

这几日坤宁宫比往常热闹太多,连清静都被扰了不少,长公主大概也不想给娘娘心头多添上几分烦闷吧。

“这孩子是个好的,”杨清婉说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眼眸黯淡了起来。

“昭华如今也十七了吧,”

绣芙点头:“今年年初满的十七,长公主生辰生的好,灯节前一日,刚好赶上了阖家团圆的好日子,”

只是刚说完,她立马闭嘴。

随后担忧的看了眼皇后娘娘,果然,听见阖家团圆四个字时。

杨清婉的眼中有的全是哀伤。

“我儿若是还在,如今也该二十了,”她声音清淡,眼中的悲伤却是再也掩不住了。

她的孩子,满月时便被那场宫乱带走了,人人都说她的孩子已经死了,她不想相信,可是她也知道,她的孩子绝无活路。

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幼儿,那么脆弱,落入贼人之手,哪里还有的性命能留。

这些年来,她一直避宫不出,将自己关起来,连皇帝的面都不肯见。

她是原谅不了皇帝的,她的鸿儿,仅仅是因为皇帝心软于裕亲王,便被放虎归山的狼子野心之辈掳走了。

可是她只能不原谅他,却不能恨他,怨他,她是皇后,她的夫君,是君,不是夫。

虽然这些年,每每鸿儿生辰,皇帝便会送来一件赏物,让她知道,他一直有惦记着他们的孩子。

可是杨清婉心里的丧子之痛,是他们之间深深的刺。

年少时,她与皇帝也是伉俪情深,帝后和睦,她的父亲是皇帝的太傅,她自幼与皇帝青梅竹马。甚至在皇帝还是皇子之时,她都是唤他的字,瀚文哥哥。

她本该是中宫深获荣宠的皇后,如何她的鸿儿没丢,身为皇帝的嫡长子,恐怕现在,都是毋庸置疑,正经继位的中宫太子。

而她也将是这个世上最圆满的皇后,有帝王的深情,爱护,膝下也有长子孝敬。

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鸿儿丢失之后,她便将自己关在了坤宁宫,与帝王离心。

她不能恨他,便只能怨自己,这些年她没一日不是在责悔中度过的。

杨清婉看着窗外的落叶,眼眶再次湿润。

她的儿啊,九泉之下,怕是恨透了她这个母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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