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朱雀就忙着指挥城中的城民们打包行李,他们必须赶在莽荒起风之前赶到下一个驿站,才好安全度过今晚。

苏锦离开锦都后不久,白琢贤便带着一队人马紧随其后地赶到了元都,算是给苏锦和白琢寒的潜入打个掩护,二来也是帮着朱雀保护这群灾民,毕竟这三十多号人单凭朱雀一人也是过于勉强了。

“半个时辰后出发,青年走在最外面,大家维持好队形,遇上任何危险,也不要慌张。记住,在蛮荒里乱跑就是找死!”白琢贤骑在马上叮嘱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们。

“白统领,辛苦你了。”朱雀骑着马从一旁走过来,她一身赤红色的戎装打扮,明眸皓齿,虽未施粉黛,但晨曦却将她映衬得如明珠般清透亮丽。

“朱雀姑娘言重了,我也是奉国主的命令前来协助姑娘,”白琢贤环顾了下四周,压低嗓音说:“敢问朱雀姑娘,是否有我舍弟白琢寒的消息。”朱雀夹了夹马肚子,靠近一步说:“我的手下来报,令弟已经在眼下要去的驿站中候着了,会看准时机潜入灾民队伍中。”

白琢贤长这么大,第一次有女子凑自己这么近,不由得脸上一热,道了声谢,便又一头扎入人群里吆喝着整队。

白琢贤出发前,苏承英千叮咛万嘱咐:“琢贤,你们只是给琢寒他们打个掩护,毕竟他们即使身怀绝技也不能过于显山露水。有一位叫朱雀的女子是我在元都的亲信,你带着信物去寻她便好,护送他们到达目的地后,你们就可撤回。切记,一定不能让除你二人之外的第三个人知晓琢寒的身份,不然就会功亏一篑。”

于是,白琢贤特意挑选了几个新入御穹殿的侍卫跟着自己前往元都,他们资历尚浅,就算听过白琢寒的混名,也认不得白琢寒的那张脸。

蛮荒中的日头越来越高了,灾民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老少妇孺都在队伍的正中央,外侧有青壮年和御穹侍们进行护卫。白琢贤举手一挥,车马人群便开始浩浩荡荡地向城外走去。

马厩里,农夫打扮的白琢寒将两匹骆驼的缰绳从柱子上解下,在自己那匹座驾的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它便晃晃悠悠地往驿站入口的方向走了去。

毕竟是假扮灾民,身边的装备不宜过于“奢华”,估摸着不出三日,这个老伙伴就能带着多余的东西自行走回白府了。

白琢寒正整理着身上的符咒,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那个让自己在马厩里喂了一晚上虫蝇的丫头。她走到剩下的那匹骆驼边,拍拍它的头,说了一句:“回”!那牲畜便心领神会,用鼻子轻轻蹭了蹭那丫头的脸颊,便追着前一个伙伴的脚步跟了上去。

“姑娘,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见对方不搭理自己,白琢寒便迎着她的目光又问了一次。

“名字很重要么?”那姑娘的语调依旧冷得如数九寒冬一般,眼里总是蒙着一层散不开的雾气,似乎要将所有人都阻隔开来。

“姑娘,我们既然是假扮困在这里数日,患难与共的村民,你觉得会用喂来称呼对方么?”

“问人名字的话,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么?”那姑娘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低得仿佛自言自语:“反正都不用真名,你随便叫好了,我也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哪里有人会这样嫌弃自己的名字,白琢寒心里嘟囔着,看着那满脸都是不把人放眼里的姑娘,心里有了主意。

……

“报告统领,驿站内和四周没有异常的情况,只是一处坍塌的屋子底下发现了这两个人。”副将聂天佑带人进入驿站搜查一番后,来向白琢贤汇报。他身后,在两三个御穹侍的看护下,两个灰头土脸的人影拖着步子犹犹豫豫地走着。

有那么一瞬间,白琢贤的嘴角好像已经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他故意咳嗽一下,将快要喷涌而出的笑意压了下去。

面前的这个土人怎么瞧也看不出是自己那个号称“蛮荒翘楚”的弟弟啊,看着就好像是刚被人从土里刨出来的土豆一样,头上还插着麦秆混着鸡毛,若是把这一幕让溪宁瞧见,这丫头大概能笑上大半年。

白琢寒旁边的姑娘虽然也是一身泥灰,但比起他的“打扮”来说简直好的太多,仍旧能分辨出是个清秀的女子,若是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是一只落了灰的凤凰。

白琢贤翻下马,提剑走到他们面前,“你们是什么人?”说话时,他背对着众人,脸上的神情一松弛,嘴角便扬了起来。

“回大人的话,小的原是这驿站中开茶馆的,出事的时候正和我妹子在地窖里搬东西,屋棚塌了就把出口给堵了,好在地窖里的粮食够多,不然我们兄妹俩早就饿死了。”见惯了白琢寒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此刻和自己毕恭毕敬地说话,白琢贤直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将卜仙尺放在掌上,随着咒术发动,罗盘上的指针开始飞快的转动,一小股绿色的火苗在罗盘上燃烧起来,白琢贤将罗盘的一角指向白琢寒,接着又指向他身边的姑娘,那搓火苗跳动着突然闪现了紫色,白琢贤一惊,慌忙又定神仔细看了看,火苗依然是绿色的,没有任何变化。

兴许是阳光的错觉,白琢贤想着不宜横生枝节,两指一弹,速速抹去了那火焰,他收起卜仙尺:“这两人身上没有妖气,让他们修整修整,之后跟着我们一起上路吧”。

“谢大人!”

“对了,两位怎么称呼?”

那姑娘刚要开口,白琢寒抢先一步开口说道:“小的名叫冷言,这是我妹子冷语”。

“冷言冷语,你们兄妹俩的名字还真够有趣的”。白琢贤终于有了个能笑出来的理由,然而碍于其他下属在场,笑容在他脸上只是路过一下。

“行了,天佑,你带他们找个住处安顿下吧,剩下的人把其余的灾民带进村子,住的尽量集中一些,方便晚上的守卫”。

“是!统领!两位,请跟我来。”

院落里,少了两匹骆驼的聒噪后,显得有些安静。

阴差阳错,这两人又被带回了昨天的竹屋中,不知是不是白琢贤事先打了招呼,聂天佑将两人领到院子门外便告辞了。

若是他进门,便会发现庭院里一片狼藉,大树横七竖八地堆在中央,泥土都翻了个遍,八头老牛一起犁地都不一定有这个效果。

在向御穹侍“自投罗网”前,白琢寒好死不死地提了一嘴“我们做灾民的是不是该看上去惨一点?”这话还没问完,劈头盖脸就被撒了一身尘土残叶,灌了一嘴土。

“嘿!”白琢寒猛地一呵,那“罪魁祸首”被这声一惊,下意识地转过头来,而白琢寒等的就是这一刻,右手一灌灵力,卷土而起以破竹之势往那姑娘而去。姑娘眼中的惊讶之色只是一闪而过,眼看着逼近的“沙尘暴”,竟是半步未退,脚尖轻轻点地,身体便轻盈地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曲线,行云流水般侧身越过了白琢寒的小把戏,稳稳落在院子中央的石桌上。

看着半空中那优雅的身段,白琢寒竟有些失神,这姑娘的身形与他记忆深处的某个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也是一样的腾空,一样的旋身,就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精准地分毫不差,那个小小的身影挡在了他与炎螭之间,侧首俯视,眼神孤傲凌冽,又回头直视那只妖兽,利剑出鞘,没有丝毫犹豫地迎着对面的咆哮声而去……简直太像了,就连眼神中也蒙着一模一样的清冷。

白琢寒这一走神,身上便又挨了几下,就算身影相似,他白少侠当然也不会允许一个小女子骑到自己头上来,他单手将院中央的石桌举了起来,像打伞一般挡在自己面前,将冷语掀起的尘土抵挡开,一边伺机反杀。这不大的院子里,两个人一个躲,一个藏;一个攻,一个防,树枝与尘土齐飞,用了不到一成的功力就将原本整洁的小院翻了个底朝天。冷语的移形速度快得惊人,甚至可以同时看到三个她的身影。

这移形的法术成形易,难于精,需得轻功和咒术配合才能呈现出瞬间移动的效果,成形易是因为但凡轻功不差,咒术不错便能做到,只不过行动迟缓,看上去便是从一处以极快的速度跳到了另一处而已,极易被敌人看出行动轨迹从而半途拦截。唯有轻功和咒术配合得极好,才能做到从一处消失后旋即又在另一个方向出现,而像冷语这般能够同时出现在三处的已然是登峰造极的造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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