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力残余消失了,他踏上吊桥,腐朽的木板折断后被水流卷进岩洞那张深渊巨口中。他看向吊桥对岸,气雾漂浮间似乎有一座小亭。

细细看之,石亭被紫水晶反射的光芒映上了紫光,伴随暗流涌动,紫光也在不停变化。

虽是荒凉幽暗之地,被光芒一附着,却带有奇异的韵味,如同幽冥中的冥府地宫。

江曰午走到亭子前,便盘坐在地上小憩一下,他感觉好些便站起身,随即被亭子的布景吸引住了。

这座三根柱子支撑的亭子,地台之上是深红血线勾勒的阵图,密密麻麻的线条如同三只血手紧紧握住正中的石台。

雕像盘坐在石台上,被层层破布裹得严丝合缝,它低垂着头颅,面前的石面上刻着四个血字:人兽本一。

他勃然大怒,正想一脚踏碎雕像,却脚下一滑仰面摔在地上,这才发现亭子的石柱一直到顶部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字体缭乱,幸好字体端正,似乎是楷体,即使他不识古文,时不时也能认出一些字。古文似乎记录了雕像的生平事迹,而一本古籍被提及:幻世天则。

在亭中记载,这本书中所讲述幻世之中最为奥妙绝伦的真理:人与天的共存之道,以天之力来平衡人与天。

江曰午看那些华丽的辞藻如何修饰吹捧所谓天则,不屑一笑,他好歹也算是幻世中的“未来人”,便当即否认:“不可能,难道这等关系会被幻世之人参悟?倘若如此,为何不让天下加以效仿,能想出这种道理的人,必然有改变幻世的能力”

再三从字里行间查找天则的线索,他发现这段文字大部分在赞颂雕塑生平的高贵,心烦意乱之余,便看向脚下的阵图。

血图像是三只扇叶的风扇转动时所形成的图形,拱卫着正中的石台,地面上的刻痕文字更为古老,他半点都看不懂。

雕塑的一只手从破布中伸出来,江曰午凑近去一看,居然是根骨头,早已在风侵水浸中泛黄。然而手骨其余四根断裂,剩余一根完好,连尖锐的指甲都留在上面。

江曰午蹲下去看,顺着雕像所面对的地方,手指正指向水流汇集处,岩洞中似乎有光照亮了暗流,他恍然大悟,也许雨笙就在下面!

刚跑出小亭子,水雾扑面而来,他望着远处深不见底的岩洞,似是黑暗中留下的一片光。四处泛着紫色波纹的水流通通朝向那金色光芒处汇聚,奇异无比,虽是震撼,他很快在水汽中胸闷起来。

磅礴的暗流消失在洞口,他犹豫了,还是一咬牙落入水流中,他将幻力包裹在身体外,避免了水的浸泡。

幻化出的数盏灯照亮了水洞,江曰午发现洞壁光滑,上面有无数晶体反射着光芒,一时间感觉身处水中居然有些梦幻感。

她会来这个地方吗?江曰午一度怀疑走错了方向,在挪移中没有考虑到暗道之类,那雕像也许是永夜血月教的创教人,而石亭则是祭坛之类。

光芒已经照不亮前处的水流,江曰午向上一望,突然没有了石壁,心想便是出了这岩洞。他便浮出水面,喘息之余,灯已经四散在黑暗中,远处钟乳石和石笋上滑下水珠,这里是个庞大到不见尽头的溶洞。

终于辨别这浓郁令人作呕气味正是血腥气,从远处涌来的黑血落入水潭中,再直直降入更深处,只在水面留下一小块纯洁之地。而他侥幸爬上正前方的石面,站在溶洞中。

直到看清楚了黑血的来源,他又是一阵反胃,甚至一边走一边干呕,钟乳石间有条石径,旁边是两米宽的沟,不停流淌着黑乎乎的血。

他捏住鼻子看向另一边的石阶,缓缓走过去,地面潮湿,几处足迹在灰泥上显得扎眼。江曰午心中猛然一阵喜悦,三两步就翻过了台阶,来到一处平缓的地面,却看到一把折扇落在角落。他慌忙捡起一看,不用猜,如此精致的做工,正是雨笙的扇子。

江曰午不顾一切冲向前方,不停被滑倒,他静下心来,从幻力范围内去看溶洞的环境。意识四处搜寻,直到探出一处楼阁,它如此突兀,正建在黑血上游。

他悄悄摸了过去,远远就望见大敞开的窗扉中,有三人正饮茶谈笑,似乎上面如何混乱都与他们无关。

一处高耸的钟乳石位置刚刚好,恰好能俯视房间里的形势,江曰午踩着剑飞了过去,趴着观察他们。

三人的声音在溶洞中回荡着,那瘦老头颇有一番仙风道骨,可眼中隐隐透着些杀气。他身旁是两个年轻人,左侧的姿容端庄,笑态可畏,右边那位相貌平平,只是时不时瞟两眼老者的脸色。

瘦老头叹了口气,细听上方仍是在震动,苦笑着说:“看来这次怕是挡不住了,教门毁灭,老夫飘零十余年,结局又是孤家寡人,呵呵,归一罢了”

说罢从长袖中捏出一只布囊,二人眼中精光一闪,紧紧盯着他手中的摸出的古书,老者环顾四周,悄声说:“只有把这本天则带出去才能发挥它最大的用处,那一天到来又需要多久呢?可惜老夫在此地经营多年,旦夕之间却化为泡影,承蒙少堂主不弃”

左侧的年轻人拱手笑道:“教主不必沮丧,只要您将这本书交于我万兽堂,您在我族的庇护下不仅可以重建门派,地位也远非今日可比”

右侧的年轻人冷笑着,瞪着这位难掩喜色的少堂主。

不料他笑意更甚,用手指敲了敲桌角,缓缓站起身,畅意地咳嗽两下昂首笑道:“我万兽堂之人乃是上古兽族之后,此前,本不愿与你等有所交涉,天则既现,火狮已到,你等出尔反尔,将我困于此地,而火狮被惊扰后,我亦无法约束”

那年轻人听后拍案而起,震翻了桌上三只茶杯,喝道:“混蛋,你堂所说,拿它当作予我教的献礼,竟是此等祸害!难道不是想引狼入室,将我教毁灭殆尽好收入囊中吗!”

少堂主额上青筋暴起,愤然回首,看向窗外,江曰午连忙埋下头,再听到他说话时,已是站在年轻人面前:“谅我再过明智,也不知你们要将它献给魔教主族,更不敢相信,你们凭借区区几个单幻域师就敢与它缠斗!不死火狮,倘若没有界尊之能与擎天之术,怎敢惊扰这等存在?”

他说罢拂袖便要离去。

“慢着!”老者见二人剑拔弩张,便出口呵斥:“煜儿,不可无礼,今非昔比,人微言轻”

随后看向少堂主,脸上的怨愤渐渐转笑容,老者凄凉感慨:“我是老糊涂了,只知魔皇归来,魔族即将兴起,怕他们肃清我等后起之臣,一时方才乱了心智”

他站起身,朝少堂主作揖道:“只求你万兽堂可以不计前嫌,今日请少堂主来本是共商大事,不料竟落得如此结果,真是天亡我教啊!”

教主摇头叹气,少堂主不再遮掩,仰天大笑。

江曰午见他们起身了,便把头贴在钟乳石上,不料此时恰好有一颗石头落在阁楼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

他全身紧绷着,脚踝突然被一只手抓住,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往下看去雨笙露出个小脑袋,朝他笑着。

江曰午伸出手拉她上来,二人贴在一起,彼此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谁?”少堂主握着大刀扫视着溶洞,溶洞顶部震动起来,似乎是巨狮在破坏着洞穴。

“该死,这畜牲!”教主从窗口探出头大声破骂。

少堂主嘲讽着说:“它若是畜生,你又是何物?愚蠢至极,竟妄图去驯化这种凶兽!”

他收回了大刀,转身走出房间,这位教主已是气得说不出话。二人一直等他们走出阁楼,却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响,可已是人去楼空。

“这些人应该是走进密道了”雨笙坐起来后告诉他,她身上满是血污,唯有腰间系着的琉璃青绸干净如初。

江曰午伸手帮她擦净脸蛋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被她抓着轻轻吻了手背后才回过神来。

他越看越害羞,低下头看到两把折扇才记起该做的事,连忙掏出一把折扇塞给她。她接过后别在怀里,只静静看过来,江曰午问:“那我们要追过去吗?”

雨笙缩在他的怀里说:“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你在身边就很好了,我真不孝,觉得报仇不如你重要”

江曰午倒吸口冷气,惊疑地看着她,雨笙仰头看他,点点头接着说:“真的,千真万确,离开你的每分每秒,我无时不刻都在想着你”

“那我们不分开?”

“不分开了!”

“一定?”

“一定,绝对一定!”

雨笙回答得如此坚决,这一番告别后,她的心境完完全全改变了,此时就像只黏人的小猫,紧紧贴住江曰午。

江曰午耳朵虽是听到,脑子里一片空白,伸出的手又缩回去,才发觉被她抱住了腰不放开,便一咬牙也搂紧她。没想到雨笙的身体是这般柔软缠绵,像一朵云彩,落入其中不舍离开,又似坠入花海,被甜蜜芳香所困惑,甘愿身死其中。他一时间真真切切体会到跌落绝情花海中可能是什么滋味,不过这花乃是爱情之花,这滋味乃是沉溺其中的滋味,而不是欲火焚身,痛苦不堪。

“能一直抱着吗?”“想抱多久都可以!”

“谢谢”江曰午一时哽咽不已,见她这样包容,这样待他好,他也不再犹豫,不假思索便说:“也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啊,我们一起杀了他们,就没有遗憾了”

雨笙有些诧异,松开他说:“你不是不愿我出手杀人?让你讨厌,我真的很、很愧疚”

见她垂下眼眸,江曰午更是欢心,真的确定下来了,他不需太多,真的确定下来了。

溶洞中只听到他的震声:

“这些人,该死!”

于是江曰午离开她的怀抱,抽出剑飞身而去,一剑劈开阁楼。他也未曾想到,这一剑竟将三层的阁楼劈成了两半,之后轰然倾塌。

虽是幻力可以凌空,他稳住了身形,见尘土残渣扑来,他本能地用手一挡,却将它们轻松挡下来。

他不由大喜,手掌一按,只觉幻力压下去尘土,直至楼阁的原址只剩一片废墟。

“江曰午!”雨笙站在钟乳石顶,笑着大喊。

江曰午仰望她,几盏阴冷的小灯悬浮在周围,雨笙如一朵青花飘摇而下,直至面前,不待他发昏,一拳便落在他胸口,赞叹的话语紧随其后:“真厉害啊,以后,我要你多多守护我,听到了没?”

他挠挠头,笑道:“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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