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梦州,雅信监。
令参坐在秋千上,双眼无神地注视着院墙,对面是星川哥哥的屋子,可她却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不断地想起及笄那年,他对自己说过的话:若能平安归国,我定娶你。
他食言了。星川哥哥从不轻易许诺,但凡承诺过自己的事情,全都兑现了。唯有这一件。
令参想不通,事情究竟为何忽然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星川死后,她每天能做的事情,只有坐在这架秋千上,回忆同他的过去。
南风国人的身体里流淌着一种特殊的血液,这血液在南风国并不稀奇,但对于其他国家的人来说却有着特别的功效。若他国之人食用了这种血液,会变得很年轻。
尤其是北凉国人,他们大多性格粗鲁,长相也粗陋。与他国外交时,经常会被暗地里嘲笑。虽然北凉国繁华,但生在这里的人,却并不那么美丽。
很久很久以前,北凉神女曾远赴南风,从南风国带回一名孤儿。
所谓“神女”,只是北凉对于杂耍女艺人的一种称呼。
神女将那孤儿带回后,便教他杂耍的技艺。北凉国人从未见过会杂耍的南风人,这个孩子的到来,一时间传遍了整个北凉,百姓们都慕名而来观看南风孤儿的杂耍表演。
那孩子的眉毛茂密如林,神女便为他取名小林。有一日,小林表演杂耍时不小心受了伤,神女在为其包扎时,无意间将他的血滴落在碗中,神女也未曾抬头看,便将碗里的水喝了一口,再放下碗时,才发现水是红色的,她又悻悻地将水倒了。
第二日神女醒来,发现自己脸上的皱纹竟神奇地淡化了许多。她先是一阵兴奋,然后左思右想,终于有了一些头绪:或许是因为不昨日喝的那碗滴了血的水?
于是她趁着小林睡梦之时又用针取了一滴血混入水中喝了下去。
果然,神女再次醒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已经完全消失了。
神女激动地将此事传遍都城,这样离奇的事大家自然是不信的。神女便从人群中拉来一位面色沧桑的老媪,将小林的血混于水中给那老媪服下。第二日,那老媪兴冲冲地跑来,人们见她脸上的皱纹竟然真的淡了许多。
此事很快在北凉传开,很快,便有许多人上门求血。不论男女老少,皆求至神女门前。那神女也不做杂耍表演讨生活了,只是每回将小林迷晕,然后取血换金。
甚至还有一些人又前往南风国偷渡婴孩,或想以此发家,或许永葆青春。
然而没过几日,神女便离世,而后服用过血水的人也都陆续死亡。大家终于明白,这血水有利有弊,可以使人重返美貌,但却如同回光返照,美貌过后便是死亡。后来也再无人敢服用了,甚至不再提起此事。
没过多久,孤儿小林也因失血过多导致的体虚和水土不服而离世。
但是北凉国人一直想要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因此才有了雅信监向南风国求质子的事。
一开始,他们自然要好好对待质子,哄得质子的开心。也必得将质子养得好一些,以打消南风人对质子在北凉处境的疑虑和担忧。待这些孩子稍大一些,南风也渐渐对北凉产生信任的时候,他们便用药将这些质子迷晕,以针取血。
星川总是被令参闹腾得无法熟睡,有一回,睡意朦胧之时,他仿佛看见有人在自己的床头,对自己的胳膊正做着什么。
事实上,星川早就感觉自己的胳膊经常会有些疼,但从来不以为意,直到令参也和他提起,他才开始留意。
每隔一段时间,他和令参的胳膊上都会多一个小洞,如果不仔细瞧,是根本不会发现的。而等到这个小洞慢慢长好之后,再次醒来,便又会离奇地出现另一个洞。
他在屋内仔细查找,发现了香炉里的秘密。
香炉里的香是频繁更换的,味道也不一样,每一种香味都会持续一段时日。而每次胳膊上有小洞的那天,也正是换香的时候,但是那天的香,只持续那一天,第二天,监奴又会换成别的香。
而且这天的香总是月初,月中,和月末的日子才会更换。
令参及笄的那天,正是月初。
也是在那一天,监奴们更换了香之后,星川立刻用水灭了香,睡觉的时候将胳膊伸在外面,头则埋进了被子里。
于是,他终于发现了雅信监的秘密。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但是取人血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他刚将头伸出被窝,便被折返回来的监奴抓了个正着。
很快,他与令参被关进了地下室相邻的两间牢房。
“为什么抓我们!”
“郡王爷,既然您都发现了,我们也不隐瞒,以后你们就在这里吃住吧!”
两个监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下室。
只剩令参懵懵懂懂:“星川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星川有些紧张道:“阿参,我可能害了你。”
雅信监堂上,监奴正向堂上之人禀报刚才的事。
那人单手背着走过来,掀开监奴手上的香炉盖子,唇角微张着笑道:“这孩子倒是有些小聪明,可惜终究不过稚子,聪明反被聪明误。”
“谁说不是呢,我们也是出了门才察觉到不对,那香炉里的香味不似往日里那般浓烈,差点儿就被郡王糊弄过去了。”
说话间,那人已经放下了盖子,“今天的事你们做得很好,等会自己去账房领赏吧。之后牢里你们也多看着点,既然都被戳破了,也就不用那么客气了。”
说完那人便又背过身去,二人循着视线望去,正看见他头上那块匾额:元元之民。
二人立时答道:“多谢监君赏赐,奴婢们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着二人便退了出去。
自从进了牢房,令参的身子骨越来越差。起初,监奴送来的饭菜都是残羹冷炙,再后来,便是隔了好几天的馊食。最后,是间隔好几天才送一回饭菜。
“我们是南风国的郡王、郡主,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们!”
“哼,一个是郡王,一个是郡主,这不也成了他国质子。可见你们南风对你们这些王公贵族,也并不是那么推崇嘛。”那监奴不以为然地嘲讽道。
“你胡说!南风质子之所以都是王公贵族子女,是为了表明愿两国交好的诚意,岂容你来置喙!”
“是,郡王教训得是,奴婢不过区区监奴而已,怎会知道南风那些大人物的想法呢。”监奴狡猾地笑着,“可是王爷,如今你身在牢笼,怎么不见南风之人来救你们啊!”
“南风素来与北凉交好,自然不知道你们的龌龊行为,若是知道我们身陷于此,必然会来救我们的!”星川愤慨道。
“郡王啊郡王,您也不过才是个少年郎,怕是说与您听,您都不会相信的,倘若南风知你们在此受折磨,是一定不会派人来的,你猜猜这是为什么。”
“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郡王到时自然会知道。”说着那监奴又吩咐身边的人,“将牢门打开,放他们出来透透风。”
那群人便将牢门打开,紧紧制住星川和令参,令参柔弱,稍微便动弹不得了,星川一直挣扎,却终是敌不过众人之力。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们!”
“郡王刚才不是不相信奴婢的话吗?奴婢这就带您二位出去溜溜,看看会不会有人来救你们。把链子扣紧了,别叫他们跑了。”
于是二人手脚皆被上了锁链,出了雅信监,便又分别被关进两个狭小的牢笼之中,坐上囚车,由监奴们带着在梦州百姓的注视下游行。
堂堂男子汉,怎能受得了如此大辱,刚见到一些百姓,星川便将自己的脸蒙住,令参也蜷缩着身体,背靠着笼子不停地抽泣。
百姓们皆在围观,囚车上的人遮了自己的脸,百姓们一时也认不出,还以为是雅信监里犯事的奴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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