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亭心中了然,“所以侯爷才叫我去找那什么渡世仙人?”

“现在看来,即便不是为了新雀楼,咱们也得找到那位仙人。亭君,你带着张楚和王府的护卫即刻便启程。”

“那怎么行,我等不在,那您?”

“放心,他们还不敢杀到府里来。”

饶是如此,郑亭还是很担心侯爷的安危,侯爷一向有自信,总说浩浩皇城,不敢有人当街行刺,可终究侯爷还是受了伤——这都是自己的过错,若自己不是什么侍郎,也不用常去宫中,侯爷就更不会遇到危险了。如今侯爷又说贼人不敢入王府行刺,对郑亭来说,侯爷叫他放心的言语再没一点说服力了。

“您要不入宫居住吧,毕竟皇上也很担心您!”

“此事尚未查清,贸然入宫,无法向皇叔解释。再说了,王兄如今这般模样,带入宫中,只怕会招来诸多非议。侯府里那么多护卫,亭君你不用担心。”

郑亭想了想,还是道,“那我便不带护卫,此一去人多目标大,反而引起贼人惦记。”

“欸……就由你。”

郑亭终究拗不过郑朗然,虽然他很想留在郑朗然的身边保护他,但他也知世子殿下一直是侯爷的心病,如今侯爷好不容易找到了兄长,又怎会放任其不管呢。既是侯爷的夙愿,郑亭拼了命也要替他完成。

郑亭真的拼了命,一伙贼人早就在城外守株待兔,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张楚叹道:“早知道就听侯爷的,还是带些护卫。”

“这些人刀刀致命,若是带上他们,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你有把握吗?”

郑亭迟疑了一会儿,镇定自若道,“有,待我为你引路。”

张楚一惊,“你要作甚?”

“杀出重围之后,你只管往前跑,一定要帮侯爷找到渡仙。”

还没等张楚反应过来,郑亭已朝众人冲了过去。

郑朗然正在亭间照看着兄长,桌上煮着茶。此时的郑希然,眼神呆滞,表情麻木,宛如行尸走肉。望着兄长如今这般模样,郑朗然的心中尽是痛楚。

他又想起了儿时兄长冒着被父亲训诫的风险陪自己玩耍的时候,而此刻郑希然的手腕上,还有被父亲责打留下的痕迹。

郑希然从小便不比弟弟那样自由。弟弟有的,他不曾有,弟弟可以随意吃好吃的糕点,随意出去玩,但他不行。这些对平凡人家孩子来说再寻常不过事情,对郑希然来说,连奖赏都不是。郑希然的一天被安排得非常紧凑,除了晨昏定省,一日三餐,其他时间,除了喝水,不得进食,也不能出门玩乐,每日就只能呆在房间里读书。父亲对他说,身为世子,若在这些小事上都无法做到自律自省,以后更难成大事。可晋王始终忘了,那时的郑希然不过还是个孩子啊。母亲虽心疼他,却也知夫君用心良苦,只劝过一次,晋王生了大气之后,她便再没劝过。

好在郑朗然是个心疼人的,很爱他的兄长,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时间便是拿去与兄长同享,当然,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是背着父亲的。

有一回郑朗然得了一根糖人儿,他紧紧攥着糖人儿一路兴奋地跑回家,直到跑进兄长的房间,乐呵呵地举起糖人儿给兄长看,然而等郑希然去看的时候,糖人已然全化开了,糖水正顺着郑朗然的胳膊慢慢滴落下来。郑朗然“哇”地一下就哭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起来。郑希然觉得好笑,又不得不安慰弟弟。

“傻弟弟,糖人本就是会化的,这不是你的错。为兄知道你的心意了,你若是再不起来,等父亲发现了,王兄又要挨罚喽。”

郑朗然立即止住了哭声,只是眼泪还是顺着脸颊一直流,郑希然用衣袖为他擦去泪,扶他站起来,两个人将地上的糖水擦得不留痕迹,才没被父亲发现。

还有一回,郑朗然得了个小玩意儿,想拿去同兄长分享,刚走到院子里,迎头就撞上了当时还是月王的良帝。郑朗然一下就紧张起来,虽然王叔平日里对他很宠爱,却同父亲一样,对兄长很严苛。郑朗然将小玩意藏在背后,想着王叔应是没有发现。谁料月王却蹲下身来,一把从他紧握着的拳头里将那小玩意儿夺了去。遂又放在手里仔细观察了一番,郑朗然当时的心都挤到嗓子眼儿里去了,一双大眼就那么干瞪着月王的手。

“是要给希儿的?”月王幽幽开口。

郑朗然心虚得摇了摇头,他真害怕王叔会告诉父亲,那样的话,等着兄长的,又是一顿责骂。

谁知月王却忽然一笑,又将那小玩意儿还给他,道,“就是给他的,也无妨。”然后王叔摸了摸郑朗然的头,站起身就走了。

“王叔,你会告诉父王吗?”

月王没有回头看他,继续往前走着,边走边道,“你何时见过王叔打小报告。”

郑朗然看着渐渐走远的王叔,眼神才放松下来,瞬间笑开来,便又拿着东西高高兴兴去找兄长了。

自郑希然回了王府,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凉亭,郑朗然怎么也劝不走他。

已过三秋,亭间凉风阵阵,吹到郑朗然身上,他觉得异常寒凉。他怕王兄更冷,于是总是煮着茶,借着煮茶冒出的热气为王兄取暖。

没一会儿茶煮好了,郑朗然先是倒了一杯吹了吹递到了郑希然面前,见他没有接,便只好如往常一般扶起他的手,将茶杯放到他的手心,提醒他道,“小心烫。”

随后郑朗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余味绕于舌尖,不苦,也不甜,只是没能像他想的那般暖人心肺,茶汤流至心间时,已凉了大半,和着潇潇秋风,倒令他越发觉得冷了。

见兄长仍是举着茶杯,纹丝未动。郑朗然摇了摇头,欲要从他手里取下杯子,却是他举杯的手握得很紧,郑朗然掰不动,最后才无奈道,“王兄,茶凉了。朗儿为你重新倒一杯。”那人方有所动静,似是听懂了一般,松了松手。

郑朗然取过杯子,将里面的茶汤倒了,又重新倒了一杯,这回只是放在了他的面前。

将要伸回手,郑朗然又瞥见了兄长手上的疤痕,他不禁用手去抚那伤痕,抚着抚着,没注意到风起迷了自己的眼。他突然紧紧握住那只手,那木人的眼神微动,却也没有拒绝。

“王兄,我是朗儿啊!兄长,对不起!兄长,我还是晋王府的朗然,你看看我,模样可有变?”

郑希然只是呆呆盯着郑朗然,目光依旧空洞,此时的他自是不能体会到胞弟的痛苦的。

秋风萧瑟,却分不清,萧瑟的是这晋王府的风景,还是人心。

郑亭是在张楚的呼唤声中醒来的。

“张楚?我还没死?”郑亭觉得不可思议,闭上眼睛之前,是他人生中第二次觉得自己走到了尽头。

“是啊,你还没死,我们都没死。”张楚认真地回答着眼前人,目光中满是欣慰。

他将郑亭扶起来倚在树下坐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我明明记得……”

“你受了重伤,有人救了咱们。”张楚一脸笑意。

“谁救了我们?”郑亭从睁开眼的那一刻便发觉张楚有些不对劲,“你老笑什么?怪瘆人的。”

“渡仙。”

“什么?渡仙出现了?那……他人呢?”

“已往晋王府去了,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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