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明白诸位的意思,没错,我大明自甲申以来,国逢多难、民逢多艰,如今跑到了广东不说,还得向各位要银子,大家难免心中嘀咕。”

“可诸公想过没有,这银子你就算不拿出来,就真的保得住吗?”

众人闻言有的疑惑,有的嗤之以鼻,而如崔世清这种年纪大、见识多的则陷入思考当中。

“广州海商在我大明朝称得上是最富裕的商人之一了吧?我说的是之一,大家商海沉浮、见识广博,可听闻过昔日淮扬盐商?”

所谓淮扬盐商便是指在明朝盐政上实行“折中法”基础上,淮阳、扬州地区通过利用漕运便利向北方和西面贩卖海盐的商贾们。

江淮一带本来就是产盐重地,再加上水网密布、有运河贯通,水运方便,久而久之,淮阳、扬州地区的豪商们便成为了众所周知的富可敌国,论起财富积累,比广州的海商们只多不少。

但张同敞提起他们倒不是因为淮扬盐商有多么富有,而是因为,他们的遭遇。

当初清军攻破扬州,十日不封刀,结果就是凶名赫赫的“扬州十日”,这些曾经家资巨亿的盐商们能讨着好吗?有点要么提前跑路,拿不动的家产也就断了,经营数十年的行当没了,只剩下浮财无数;没跑掉的自不用说,亿万家财烟消云散不说,还得搭上全家性命。什么?你说你愿意资助大清?对不起,一刀给你砍了你家产不就全归大清了吗?

事实证明,你钱再多又如何?能比刀把子厉害?

“今日朝廷从诸位所取不过百十万两,而且还能规定制度,杜绝多余摊派。要是清兵来了,可就不止如此了。当然我知道,诸公不同于盐商,一半家当都在海上,可是岸上的祖宅、亲族、田土、货栈、商路也能一并转去海上吗?届时扬州如何?江南如何?便是广州明日啊!”

张同敞这便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坐着的海商们也的确心中有所松动。

是啊,现在广东的是明廷,再怎么捞钱,起码还是要脸的,那些个进士及第的朝廷命官们贪财索贿或许毫无负担,可屠城掠民还真是干不出来。但清军就不同了,满清在江南干的那些事全天下都知道,没道理那些个妖魔鬼怪在广东就爱民如子、秋毫无犯了?

看着自己的说辞起了作用,张同敞接着说道

“我知道大家还是担心朝廷打不过清军怎么办?可大家想想,万一呢?如果朝廷战败,大家下场不会好过,可要是朝廷能北伐成功,乃至于只要能偏安江南,成第二个南宋,对于大家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与其坐以待毙,现在不过是要大家出一点力,便有可能改变局势,有何不可呢?”

“去岁潮惠、漳州大捷大家也听说过了,朝廷并非毫无反抗之力,清军并非战无不胜!《北伐大诰》大家也知道,当今天子抗清决心毫无疑问!若是他日不说恢复大明,只要能克复江南,雪中送炭的诸公难道会少光宗耀祖、封爵赐官吗?”

张同敞这话又是诱之以利,对于这些虽然富甲一方却又政治地位低下的封建时代的商人而言,最看中的便是光宗耀祖四字。

一番言语之后,已经有两三个海商有所意动,崔世清正要开口说话

“如此说来......”

旁边却有人突然插话

“大人可是来找我们要银子的,若是小人等实在无能为力,恐怕也......“

说话的正是之前告病没去迎接钦差的肖金泉。这话虽没有说完,但意思却很明显。那就是:我们不给你又能怎么样?当然,肖金泉倒不是说不给,而是想压一压朝廷的胃口,不能让朝廷说出多少就出多少,证明广州海商是不怕朝廷的,出钱只是考虑到自身利益罢了。

张同敞闻言只是笑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沉吟片刻后,打出了最后一张牌:威胁。

“本官刚才说朝廷面对清兵尚有反抗之力,大明朝三百年,甲申之后才几年啊?如此多底蕴岂能这么快耗光?我也不瞒大家,朝廷在两广尚有八万大军,在湖广尚有十万,福建尚有三万。这些兵马虽下不了海,但封锁港口、商路还是办得到的吧?”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众人无不心中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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