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制于一身烧伤,莫亚蒂离开的计划被延后了。

不知不觉,从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我和莫亚蒂待在一块儿都有小半年了。说起来,这还是他在我身边待得最长的一次。过去他总是风尘仆仆,神出鬼没,偶尔来见我似乎也就是想来见我一面,往往喝了一杯水便转身挥手,潇洒得不行。

最近他身上的皮肤好了大半,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我感觉得出来,这次他是真的准备走了。

果然,又一场春雨结束的早晨,我起床,推开他房间的门,正要喊莫亚蒂这三个字时,就和满屋的空荡撞了满怀。房间里只剩下叠得四四方方的被子和飘扬而起的白色纱质窗帘。一切崭新空旷得如同我拖着板车,载着懒懒散散的他来到这儿的第一天。

我一边刷牙一边强行接通莫亚蒂的终端。他的终端是我前天买的,亲子套装,除了能强制联系以外,还能查看定位,监测身体健康,妥妥的熊孩子必备。

过了几秒,莫亚蒂接通了,但他只开了语音。

“连个告别都没有啊?”我用调侃的语气问他。

“那也太肉麻了,”他嫌弃地回答,“好恶心。”

我并不意外,莫亚蒂是某种神秘主义者,他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也拒绝别人的靠近和深入交流。要他袒露心怀,几乎无异于把他的尸体曝晒于烈日之下。煽情的告别或者欢迎,对他而言都是酷刑。

“我把我今年的退休金都划到你的账户上了。”

“噫——拿你的退休金来包养我吗?”

莫亚蒂厚颜无耻地说,“那我要用你的钱去最好的酒吧喝酒,喝到酒精中毒送到医院洗胃。然后去赌博,欠一屁股债,再让赌场喊你花钱赎人。”

我自动屏蔽他的垃圾话,哇的一声吐出嘴里的漱口水,“去做点没有尝试过的事情吧,别老是自杀、喝酒、吃软饭了。”

他笑了一下,笑声从另外一头的终端传来,在我耳边发出细微的震颤,又化为密密麻麻的痒。

“看缘分吧。”他模棱两可地说。

随后,他挂断了通讯,依旧是没有任何告别的话语。

老实说,莫亚蒂离开后的一段时间里,我独居在家,还是感到了寂寞。

从我退休的第一天,莫亚蒂就一直在我身边,哪怕他整天懒懒散散,屁事不做,仿佛一个美丽的废物摆设。可毕竟是小半年的时间,我多少还是会不习惯。

但我还没失落多久,一通讯息通知直接让我血压飙升,眼前一黑,险些提前毙命。

这次不是莫亚蒂这个混账东西,而是一个我抚养了快十年的小孩。

小孩名叫柏莱,是我的第一任前夫柏砚的孩子,今年二十二岁。

其实柏莱今年本来应该是三十二岁的。

我三十四岁时和柏砚离婚,他的妻子陈丹正怀着柏莱。后来,柏砚和陈丹之间产生了些无法解开的矛盾,他们的感情破裂了,年仅一岁的柏莱被冷冻了起来。

冷冻,又称时间定格,是一项特殊的技术,为已经生下孩子但暂时无法抚养孩子的父母服务。三岁以下的婴儿,除了omega以外都能被冷冻。最高冷冻期限是十年。

十年后,一岁的柏莱被解冻。柏砚和陈丹各自抚养了他三年。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平均地把柏莱抚养到七岁,这样便能够为他申请保姆机器人。然而,不幸的是,柏莱七岁那年,时政通过法案:父母双全的情况下,只有十二岁及以上的儿童可以申请保姆机器人。

当时军队内部混乱,陈丹被外派,柏砚由于弹劾自身难保。而我那时五十二岁,成为星际社工没多久,工作环境稳定,政策也允许我带一个孩子,再加上一些很复杂、很麻烦的缘故,总而言之,我接受了柏莱的抚养权。

本来,我只需要抚养五年,到柏莱十二岁就行了。可也许是同情,也许是把自己的童年移情到了柏莱,也许是别的任何原因……作为六岁起就机器保姆带大的我还是放心不下柏莱,又抚养了他四年有余,直到他十六岁,能送到军队附属的学校念书,我才彻底撒手。

这则讯息通知措辞严肃,盖着红章,我再熟悉不过。

只有学生犯下严重问题,军校才会给其监护人发这种信。通常这代表着这个学生轻则被处分,重则被退学。

我仔细通读了一遍通知内容,反反复复读完,确认了柏莱到底做了什么事后,我差点直接昏迷。

什么怅然若失,什么伤秋悲月,我现在啥心情都没有了,我匆匆收拾一下自己,马不停蹄地赶去首都军校。

柏莱犯的事……简单来说就是,柏莱陷入了复杂的关系里。他操了两个教官以及对方的妻子与丈夫。其中一个教官的丈夫对柏莱心生爱意,想和柏莱私奔,被拒绝。于是,这位教官的丈夫由爱生恨,大闹军校,将这则桃色新闻闹成了丑闻。

我搜索了一下这些人的身份……两个主教官一个是现在的军区总长,一个现在在军队有一定话语权,他们的二位妻子一个是时政官员,一个是科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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