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 了无就把拟好的合同发了过来。

也许是回来那天的气氛太尴尬,了无这两天都没主动找过她。上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周五晚上,他对了了说:明天见, 期待!

了了握着手机翻了个身,铺在身下的报纸被她碾得吱吱拉拉的响。她把合同看了一遍, 刚想回复了无,没有问题。

对方先一步发了条微信过来:“你什么时候有空,合同需要当面签一下。”

这个口吻, 不是了无。

了了顿了一下, 把输入框里打好的字全部删除,重新发了一句:“我都可以, 看你时间。”

他很快回复:“周六吧。”

了了发完“好”, 等了一会, 见对方已经结束了对话, 这才将手机往颈边一塞, 闭目午睡。

临近下工前, 知客僧让小沙弥跑了一趟腿, 转告了了,住持有事找她, 让她忙完就去茶室。

了了不用猜也知道, 肯定是要说她去优昙法界誊刻壁画的事。

本来她还以为, 住持前两天就会找她了解情况。不料,一等等到现在。

她把画笔放入洗笔筒里涮干净,看着笔刷上的颜料逐渐融入清水中, 将水色变得浑浊, 这才一把捞起, 收拾了工具, 慢吞吞地走下了四方塔。

普宁寺的茶室在一座单独的小山峰上,临崖而建。需走过一道长长的回廊,再爬上十几级长阶,才能抵达。

茶室几乎独立于普宁寺外,是僧众与香客都喜欢停留的地方。

了了到时,已近黄昏。

山崖外,大片大片的落霞弥漫在远山与云雾之间,远远看去,恍如仙境。

她原地驻足了片刻,用手机镜头将这一幕捕捉了下来。

茶室内还零星逗留了三两游客,他们坐在茶厅外的阳台上,品茶论禅,静待日落。

了了环视了一圈,既没见到小沙弥,也没看见知客僧。正想找人询问时,一位有些脸生的小和尚朝她走了过来,询问道:“你是来寻住持的吗?”

了了点了点头,多看了他两眼。

小和尚年岁不大,脸上稚气未脱。眉宇和五官生得清清冷冷的,十分寡淡。他的身板要比同龄男孩更显削瘦,一身宽大的僧袍就如套在一个木桩子上,空荡荡的。

了了在普宁寺待了两个月,从未见过他。

了拙见她目光略带警惕,似有疑虑,也不多言,只是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了了跟着他走。

茶室除了茶厅接待散客游人外,另设雅间,而两地之间仅用了一面布帘潦草隔开。

虽布置上有些潦草,可了了记得,有一个雅间开门见山,风景绝佳。她忘了是哪位僧客还是风流的文人,来普宁寺布施。经过此处,流连忘返,还提了一句风景佳绝处。

这五个字,至今都被拓在茶室院子里的奇石上。

了拙迈过门槛,引了了走入靠近里侧的雅间。入内后,他只站在门口,并没有继续往前。

了了正觉得奇怪时,屏风后就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杯盖扣碗声。

她循声望去。

隔着一道屏风,了了看得并不真切。视野里的画面,像极了黄昏日落时缠绵在山头的那缕幽蓝与沉霭,有将醒未醒时的朦胧,又似黑夜来临前昏昧的幽情。

她往前走了两步,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室内,两扇木窗敞开着,窗棂盛装着春日里格外苍翠的树林。

夕阳洒入时,将窗边的木塌和桌案一齐笼进了鎏金束线的光影之中。依稀间,了了看见有一道修长的身影迎光而坐,明明没有窥见对方真容,可仅仅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她的脑中却十分清晰地浮现出裴河宴的身影。

了了拧眉,短暂的不解后,她转身看向带她进来的小和尚,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寂静的室内,饶是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声仍是尤为明显。

屏风后,注水泡茶的人,动作一顿,似乎是抬眼往这看了一眼,随即,他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滤网:“了拙。”

了拙侧身,恭敬地合十一礼:“小师叔。”

那道声音清冷低沉,音色醇厚:“你先出去吧。”

了拙微微躬身,回身示意了了:“小师兄,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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