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陈宜中好容易被捞出来的时候,已经浑身是血,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张世杰瞧着自己的作品,难掩得意之色,回头悄悄看向陆秀夫,露出了一个“我做得很不错吧,帮你报仇了”的邀功表情。
陆秀夫颇有些无奈,高洁的君子品行让他下意识觉得不妥,世杰也太乱来了,这怎么可以。
唇角却不由微微弯起,漾出一点兰台春雪般的清隽笑意。
他转身看向岳飞,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天子不日即将登基,如今人心浮动,四野难全。若是岳王可以现身于祭天大典上,那就太好了。”
岳飞肃容道:“这正是我要同你商议的事,登基之事,一概取消。我从李庭芝军中过来,日前新收复建康、瓜州、真州等地,欲请天子移跸扬州,为临时行都。”
陆秀夫大惊,他们这里山长水远,音讯阻隔,什么信息都没收到:“此言当真?”
岳飞点点头,语气平静地说:“文山留在建康镇抚百姓,不日就准备重开科考,让朝廷一切都恢复正常运转。”
陆秀夫精神恍惚,心想现在距离临安出降,扬州围城将破,建康沦陷,他们不得已南下转移,这才过去几天啊,形势就已经陡然逆转。
不能说一片大好,但至少有了一点反抗之力。
对于长年累月被蒙元吊打的宋末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上一次能战胜蒙古,还是二十年前的吉国公、老元帅孟珙。
哦,陆秀夫忽而意识到,孟珙是岳家军三代目,论创造奇迹、震慑天下,岳飞才是真正的祖宗。
他定了定神,问岳飞:“我能为此做些什么?”
岳飞沉声说:“你与张世杰分领文武百官,即日北上,绕开重兵聚合的临安城,前往扬州。”
”我会派军潜渡太湖,四面鼓声,佯攻临安,迷惑伯颜军队。苗再成已经在真州外水布下了铁锁横江,将会和姜才分两路来接应你们。”
陆秀夫面露为难之色:“岳王的计划好是好,可我刚被夺了官职,现在不过一介庶民,那些文官如何愿意听我指挥……”
正说着,因为身上有伤,被抬在一边哀鸣嚎叫的陈宜中,这时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他一抬眼看见陆秀夫,登时大怒:“不是已经发文将他逐出福州府了吗,怎么还在这里?谁敢欺上抗命将人藏匿,张将军,是不是你——”
陈宜中一转头,看见陆张二人并肩而立,顿时勾勒出一丝诡吊的笑意:“本相就知道你居心非良,来日少不得要参上一本。”
他对陆秀夫一向看不顺眼,完全就是一种羡慕嫉妒恨、想要把对方彻底毁掉的心态。
他也很讨厌年少登科、光芒万丈的状元文天祥,不择一切手段地排挤对方,后来甚至直接将文天祥赶到了南剑州,只能孤军奋战。
之前逃命的时候,陈宜中不得不依靠陆秀夫出谋划策,整天唯唯诺诺,现在一经得势,权焰炽盛,自然就嚣张跋扈了起来,指挥一帮党羽搞事。
至于张世杰,陈宜中不认为他真的有胆量抗旨,除非他这个将军兼签书枢密院事不想当了。
他是手握兵权又怎样啊,毕竟是个武人,而且还是从江北金人政权那边归顺过来的,背景完全不干净,自己有一万种法子可以制裁他。
陈宜中带着迷之自信,等待张世杰赶紧对陆秀夫动手。
观众们看见这一幕,不得不感叹,陈宜中都要亡国了还在拼命篡权内斗,也是个人才。
醒醒吧,大人,时代变了!
张世杰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忍无可忍,正想骂回去。
忽见岳飞上前一步,单手拎着担架,把陈宜中又塞回了棺材了,咣当合上盖子,淡淡道:“烦人的东西先丢到一边,我们继续说。”
张世杰:“……”
陆秀夫:“……”
社会我岳王,人狠话不多!
棺材先前被张世杰戳了一堆洞,陈宜中在里面,一时半会倒也不会闷死。
只是这一下被撞得头破血流,直接产生了脑震荡,需要很久才恢复过来,暂时是没有办法参与政事了。
这正合众人之意,当即就把他连人带棺材留在了陈府,另治一番丧仪安葬其母,特别让信得过的亲信留下,每日揭开棺材来给陈宜中送饭,其余时间一概不能自行活动。
陈宜中的党羽们都是些墙头草,完全没有要帮他抗争的意思,纷纷作鸟兽状散。
……
张世杰在自己家中招待岳飞。
长距离穿梭非常消耗能量,他翻箱倒柜,试图找出一个能让岳飞暂时栖身之物,却怎么都找不到:“我明明记得有空白灵牌,上次写的时候还剩下的……”
陆秀夫从高处抱下一只木匣,素白手指轻轻一动,拧开了上面的金锁:“在这里。”
张世杰惊奇道:“怎么会到那个地方去?”
陆秀夫温声说:“是我放的,之前写好就搁在那里,等有空一起去埋了便是。”
之前乱军南下,沿途烽火侵逼,颠沛流离,他们都早已心怀必死之志。
这个时代的人相当注重身后事,但像陆秀夫和张世杰这样为了抗元而死的人,自走上这条路起,就知道自己以后很可能尸骨无存,无悲无坟。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