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景清还真就不敢不换掉这身衣裳,外面都是些什么人?
内阁大佬,京中勋贵。
如果看到他身上穿着身丝绸衣裳的话,那些人会说出些什么话来,必然是嘲讽以及刺耳的礼教问题。
即便小妾心中有一万点的厌恶,可是此刻也不得不拿出平日里谭景清穿的那些麻布衣裳给他换上。
换完之后谭景清还不忘炫耀的说一句:“丝绸穿上去只是光鲜亮丽,可却真不如这麻布衣衫透气舒爽。”
这话当中有多少是自我安慰的成分,小妾猜不出来,但是给他穿完之后小妾却嘲讽的说道:“老爷,您又是何必呢?您的那些钱在乡野之间,就算让一百个人伺候您都够了,何必游走于这些权贵之间。”
从外面的风一下就起来了,吹的整个大厅的幔帐猎猎飘荡,压在古琴下面的琴谱哗啦啦作响。
吹的小妾身上的罗裙飞扬,就如同此刻谭景清的心情一样,他好不容易安慰下去的那股不甘,又被这一句话给吊了起来。
他回头看了看小妾,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就在小妾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
他的手忽然握住小妾那小小的颈脖子。
一瞬间的窒息让小妾像只离开了水的鱼一样扑腾。
死命拍打他的手,却仍旧没办法把他手给拍开。
不过谭景清没想要她的命,所以很快就松开。
小妾蹲在地上大声咳嗽,谭景清蹲下来,甚至压低了头去看小妾惊恐愤怒的眼神。
“感受到了吗?感受到了窒息的感觉吗?
我这商贾的身份,就像刚才你那小小的脖子,随时都有人能够用一只手轻轻的掐断,懂吗?”
说完他站起身,在管事的敬畏的目光之下,向着会客大厅大步流星而去。
到了会客大厅门口的视线盲区,谭景清立住了身形,接着活动了一下面部的肌肉,身形瞬间由刚才大步流星的笔挺,弯了下去。
接着急忙小步迈步进入会客大厅,然后向坐在主位上面的谢迁行礼。
这里明明是他的宅院,可是谢迁却像是这里的主人一样,坐在主人位上。
一只手扶在了桌子上,另外一只手放在了腿上,闭目养神。
即便会客大厅极尽奢华,左右两边挂满了山水字画。
若放在平常,像他这等自诩清流,自诩风雅之人,必然双手背在身后,静静的欣赏那些万金难买到的古画。
但今天他努力的忍住心中的愤怒和火气坐在此处。
谭景清到了谢迁面前,扑通跪倒在地行大礼。
“草民拜见谢阁老!”
谢迁只是微微点头。
接着谭景清依次跪在地上,给在座的权贵们磕头行礼,态度极尽谄媚之能事,完全没有在后堂对那小妾的咄咄逼人。
甚至连管事的都在惊讶,之前在老爷身上感受的那股凌厉,那股气魄,此刻却好像是被一只大手压弯的虾一样。
这便是如今大明的情形。
有钱人可以在私底下花天酒地,奢侈无度,但他们遇到了真正的权贵,膝盖也必须跪在地上,腰也必须是弯的,口气也必须是谄媚的,神态也必须是垂涎的。
要不然的话,那些权贵只要稍微的说一句话可能就会将这些有钱人打回原形。
这也是为什么东南那些个大家族有钱之后,必然让家中子弟进入官场,必然要去巴结当官的。
因为权力有的时候真的能够做到一切。
谭景清给在场所有人都行完了礼之后,谢迁这才指了指右边最末的席位:“坐吧!”
谭景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局促的坐在了椅子上,并且还不敢全部坐在凳面上,只能坐在一个角上。
这样会显得整个人在椅子上,是蜷缩起来的状态。
谢迁看到谭景清这副样子终于心满意足。
对于谢迁而言,谭景清就跟地上的臭虫是一样的。
一个小小商人,自己能来他的小小宅院,跟他平起平坐,他就应该感恩戴德,难道还想要别的待遇不成?
等所有人都坐定之后,庆云侯周寿和他的弟弟长宁伯周彧兄弟二人中周寿说道:“陛下圈禁二张,这对咱们来讲不是什么好事。此前陛下退还两万盐引,搞得大家人心惶惶,不敢再提那一百八十万残盐之事,如今看来一切都在陛下的计划当中。
他用退还两万盐引之事,表明了他对权贵奏讨赏赐的态度。
退还了两万盐引之后,二张依旧张狂,便给了陛下圈禁他们二人的理由,其他权贵再不敢提只言片语。
谭掌柜,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便是一道难题,咱们交了二十万两银子的定钱到户部,想着的是等先皇葬礼过后,咱们便拿着盐引到长芦、两淮、两浙把盐都提出来,再把咱们自己的盐库的盐掺进去,可没想到现在出了这么档子事,咱们又该如何?”
谢迁坐在那里其实是如坐针毡的。
他身为一个清流,自小读圣贤书长大,可现在却要卷进这铜臭当中。
说实话要不是为了家族,他绝对不想坐在此处。
他现在看在场所有人都是厌恶的,然而他却被裹挟其间。
甚至在盐法这问题上,他也被各种利益给裹挟着,不得不提出反对意见。
其实这个消息谭景清这边早就已经收到,毕竟想要在京城混,要是没有一点耳目的话,那肯定就早早的被淘汰。
他之所以在后堂发疯,也是心情烦躁。
如今这些人找上门来,也是他预料之中,他想到了一些计划,但现在却得先看看坐在主位上面的谢阁老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谭景清站起身来冲着谢迁行礼:“不知阁老有何高见?”
这话一出谢迁的脸皮抖动了几下,他很想大怒:你这狗才难道看不出老夫现在也没有好办法,要不然为何要到你这府邸来?
谢迁处理国家大事这么多年的得心应手,但对于今天这商场的尔虞我诈,他却有点束手无策。
看得出来陛下他不仅仅是要整顿盐法,他要整顿的完全是天下格局。
东南的那些大商人已经触及到了朝局的根本,甚至很大程度上左右了朝政的方向,这是在弘治皇帝之时就已经形成。
毕竟他们承担了朝廷赋税的大部分,要是东南乱了,就会动摇大明根基。
于是在很多情况下,对东南的处理都有一种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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