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说:“广州人很有意思,我们那里,你可以跟出租车司机商量,不要发票,不打表,给他加些钱。广州出租车司机还不接受。你跟他说不打表,他觉得你不讲规矩。他们宁可去市政府提意见,也不接受私下结账的方式。所以你在这里打车的时候,你不要跟司机讲价钱。他们听普通话有困难,弄不好还凶你一顿。
“咱们这里有洗澡间,洗澡很方便。在广州,这个季节要是不能洗澡太难受了。总之,这个地方性价比是非常高的。咱们又不是领导,领导都要住一天一千多、两千的房间,有的还要住商务套间,那就更贵了,人家要谈大客户,要面子嘛。我们这样就可以了。”
贾勇看着教训自己半天的老吴说:“您不是领导吗?我看您就是这里的负责人。”
老吴眨眨眼睛,笑着说:“我哪是什么领导啊?我就是个外贸员,捎带手地给大家搞搞后勤。”
贾勇说:“我看您资历这么老,对业务这么熟悉,我觉得您应该是个领导。”
老吴带着怀旧的伤感说:“你这小伙子蛮灵光的。这么多年了,看来我的架子还没倒。不瞒你说,我以前确实也在杭艺公司的几个科室里当过科长。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们那个时候选人用人的标准跟现在不一样。那个时候,选干部,首先看的是人品。什么是人品?在单位里能不能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说话办事情,讲究实事求是,不说大话,不妄言。搂着点儿,留点儿余地。在处理集体和个人的关系时,把集体放在第一位,把别人的利益往前摆一摆,把自己的利益往后摆一摆。那个时候的风气是同事之间互谅互让的。你要是处处跟别人争利益,那你就不要当干部了。”
老吴说:“杭艺公司改制的时候,搞了个竞聘上岗。杭艺公司本身没有什么资源,能调动大家积极性的,就是那么几个科经理的位子了。所有的科经理全都下来,把岗位空出来,搞全员竞聘。越是像我这种以前干过的人,越谨小慎微,越是没干过的人,想尝尝当领导滋味的人,把调子唱的越高。这么着我就下来了。”
老吴叹了一口气,情绪低落地说:“新的部门经理一上任,就搞自由组合,像我这样以前做过行政工作的人,放不下架子,哪个组合都不愿意要我。我就自己单干。我们杭艺搞大包干,核算到人的,所有的营销费用自己承担,社会保险自己交,连做业务的营业税、流转税,所得税,都核算到人,还要上交公司管理费,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贾勇听着像天方夜谭一样,他问老吴:“那都这样了,大家都成个体户了,干脆就干个体户,自己搞个皮包公司得了。您为什么不自己干呢?”
老吴回忆着说:“我大学一毕业就到杭艺来工作了。那个时候能够进全民所有制企业是一件很让人自豪的事情呢。给自己干嘛,心里面总感觉没有底,没有了靠山。虽然现在这个山也没有让我靠上。”
贾勇为老吴惋惜,说:“您就是自己不愿意担风险,您也可以搞管理嘛。浙江遍地工厂,像您这样有国有企业管理经验的干部,说不定民营企业更需要呢?您从管理干部转型做外贸员,难度有点儿大。”
老吴若有所思地说:“亲戚里面就有搞箱包厂子的,想让我去搞管理。我在这里还能混得下去,懒得动了。等什么时候人家下逐客令,再说吧。”
贾勇半开玩笑地说:“我看您是对杭艺的感情太深了。您是不是怕您离开了杭艺,杭艺就散架子了。”
老吴说:“我要是离开了杭艺,我也会老想着它,老惦记着它怎么样了。其实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我在不在,它该散架子都会散架子。我虽然不是杭艺的创始人,但我毕竟是来的比较早的一批人,是进杭艺的第一批大学生。就是杭艺倒了,我也想看着它倒,知道它是怎么倒的,不想让它倒得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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