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光君端着两盘刚刚出锅的饺子和泽费罗斯面对面坐下,泽费罗斯端起茶杯以茶代酒算是谢过他的热情招待了。
“今年怎么来得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说起中文来就是舒服,安光君美滋滋地端起他的小酒盅抿了一口白酒,立马就被辣地呲牙咧嘴了。人到了他这个年纪还能这么活泼也不容易,要好好珍惜才对。泽费罗斯和他碰了碰杯,说:“家里有点急事,等过几天就回去。”
“哦,希望一切顺利吧,哈哈哈……”安光君把一盘饺子推到他面前。
泽费罗斯自出了营港就没怎么好好吃过饭,那些酒局和饭局本来也不是吃饭的场子,就更不必再提了,现在除了轻微的水土不服以外,他本身也没什么胃口。但是人家都已经端出来了,他也免不得要动筷子。
说起他和安光君的缘分,时间还要追溯到八年前。那时候他刚开始跟着卡佩学习怎么处理公司的事务,佐藤兄弟也还没有回国,只在东京这片小地方,他们三天两头也要发生一次冲突。那天晚上他忙得连过年回国的飞机也延误了。在不远处的高地上,他看见异乡的中华街里里外外都是红彤彤一片,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火红的烟花,金色的灯笼,敲锣打鼓的声音弥漫了整条街道,连住在这里的本地人也忍不住去凑凑热闹赶个时髦。
泽费罗斯就是在除夕的零点推开了这家非常不起眼的小店的店门,老板安光君见来的是个货真价实的同胞就留下了他,从此以后两个人就算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了。
“最近生意还好吗?”
“马马虎虎吧,凑合着过。”提起做买卖,安光君就忍不住苦笑起来,把小酒盅里的酒都喝干净。要说钱难挣屎难吃,这话可是一点也不假。
“好想回国啊,感觉好长时间没有回去看看了。”
提起家乡,安光君难免要拉扯一通,泽费罗斯点头听着,也不觉得厌烦,他在这家小小的店铺里只感觉一切都很舒服,为了这点舒服,他愿意一遍又一遍地听这个不幸的已经步入老年却还一事无成的男人絮絮叨叨。时间就在筷子和盘子的交替间悄悄溜走了。
“无论怎么说,也要好好珍惜家人啊……小泽,你还年轻,可能还不懂得那种后悔的感觉。”
“我尽可能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可很多事情我们在面对的时候是不知道对错的啊,往往是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才开始后知后觉地悔恨当初了。”
泽费罗斯为他的话沉默了,安光君没有看出他的忧虑。他的目光穿过泽费罗斯注视着摆放在门口的盆景松柏,灰黑色的枝干看起来干枯而精瘦,顶端是被修剪得十分整齐漂亮的绿云。
“这盆松柏也有十年了吧?好像还是刚开店的时候搬进来的。”安光君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
泽费罗斯也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在他的印象中这盆松柏似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这几年来都没怎么变过,只是郁郁葱葱的。
但话说回来,他没有看见过的事情那可多了去了,他不可能每一件事情都能做到洞察秋毫。安老板只在微醺的时候说起过,他的妻子和女儿是在十几年前的大海啸中不幸遇难的,他总握着他的手说,如果不是因为这家店是一家人亲手打造出来的,他一定早就买了吧。
也许这个男人和他的妻子只是想来这里赚点钱,供女儿读大学,读研究生,读博士……等孩子长大了他们就做对快乐的老夫妻,老头老太太两个人侍弄侍弄花草、遛遛大街什么的。
可现在活着的人钱是有了,可钱也没有那么重要了。钱的用处有很多,可人不是只要钱就可以满足的生物。
他曾以一个丈夫的名义宣誓,此后几十年人生里守护她、爱护她,妻子是他生命中的另一半,妻子的出现使他的灵魂更加完整;他也曾以一个父亲的名义起誓,此后二十年的人生里教育她、指导她成为一个健全善良的人,女儿的诞生让他的人格更加健全。
可如今,他成了一个流浪汉了。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泽费罗斯不自觉地背诵出这句许多年前在书本上见过的句子,所谓生离死别,也就是如此了。人的感情是多变的,这么多年来安光君的那份愧疚与后悔是否变过,泽费罗斯当然不知道,他对人始终都采取一种小心而谨慎的态度,以至于常常表现得过于冷漠。可如果他毫无感受,又为何会想起这句话呢?
安老板没有说话,他再次举杯,无所谓要向谁致敬,今夜他只想开怀畅饮。
“我总觉得今年的你变了很多,似乎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安老板晃着小酒盅,他只喝了两小杯,可看起来就已经醉了七分。想他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泽费罗斯放下筷子问他。
“什么不一样?”
安老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晃晃悠悠地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才把心里头想的那几个字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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