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原以为,胤禛得到结果之后,就会迫不及待地回府里去整治一番。

毕竟以老四那个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性子,倘若今天下午查到一个贪官,恨不得连夜处斩,一个晚上都不想耽搁。

可是出乎康熙的意料,胤禛竟然硬生生忍过了一个月。

直到年前,才开始着手做出反应来。

这般动心忍性的性子,竟然和自己年轻时候有几分相似。

康熙仿佛从胤禛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那个忍着屈辱不甘和鳌拜周旋,忍着丧子之痛和大臣们扯皮的自己。

“这个老四啊……”

一声叹息,随风而逝。

没有人知道,这位年迈的帝王,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雍亲王府。

正院里。

胤禛从水果碟子里拿出来一个桔子,不动声色地把它递到了清和面前。

“怎么?不喜欢吃吗?”

看着半天没有接过去的福晋,胤禛故意问道。

手却没有收回来,就那么直直地伸在那里。

仿佛不等到一个答案,就决不罢休。

“爷说笑了,”清和略微不自在地笑了笑,“这果子性寒,妾身已经许久不曾用过了。”

胤禛却浑然不在意,步步紧逼:“既然这样,为了福晋的身体着想,不如用炭火烤一下,再吃也无妨。”

这算是把所有后路都给堵死了。

清和就算是想拒绝,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她用左手,颤抖地接过那个桔子,僵硬一笑:“妾身这几日正觉得燥热呢,正好吃点凉的降降火。”

胤禛嗤笑了一声,不接话。

清和缓慢地剥开了桔子皮,没有控住好力道,让汁水溅了一手。

她却视而不见般,扒干净了桔子的衣裳,露出了全部的果肉。

接着,掰掉一瓣,就要往嘴里塞。

脸上带着似哭非笑的表情,仿佛不是在吃桔子,而是被逼着喝毒药似的。

就在那瓣桔子快要入口的一瞬间,胤禛冷脸,伸出手迅速拍打掉了。

又意味不明地说:“福晋倒是好胆量。”

清和这才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的里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透了。

原来,自己也是怕死的吗?

她愣愣坐在那里出着神,就连胤禛,也顾不上了。

因为清和知道,从王爷进来拿着桔子递给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看到了结局。

只是她不甘心。

明明弘晖夭折,也有李氏插手的缘故。

凭什么对方不仅没有收到任何惩罚,反而还能成为侧福晋?!

而自己只不过是替弘晖讨回一个公道而已,又做错了什么?

见福晋一脸坚持,不肯认错的表情,胤禛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了。

他冷笑道:“福晋,你午夜梦回之间,就不曾被噩梦惊醒过吗?”

一句质问,明明没有用特别重的语气,却让清和心里如同惊涛骇浪般翻涌个不停。

她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菩提手串,脊背也僵硬了一下。

怎么会没有?

自从弘昀病逝之后,清和就又开始夜不能寐了。

上次这样,还是弘晖夭折那天。

自己抱着他逐渐冰冷的尸体,已经完全哭不出来了。

因为眼泪早已流干。

明明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弘晖,兴高采烈地说着要有一匹自己的大马了。

可是,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人就躺在那里,毫无声息了呢?

清和不愿意相信。

她拼了命祈求着,希望胤禛可以找来一个医术更加高明的太医,过来诊治。

她的弘晖,只是太累了,睡着了而已。

那个庸医,凭什么在那里胡说八道?!

最后的结果,却是以胤禛一个手刀,劈晕了形容癫狂的清和收场。

等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弘晖那小小的尸身,已经被收殓好装进了棺椁里。

“贝勒爷,贝勒爷,”清和不住地哀求着:“求您让妾身见弘晖最后一面吧,妾身是他的额娘啊——”

胤禛心里的悲痛不比清和这个当额娘的少。

他寄予厚望的长子,日日用心教导,不肯假手于人,最后却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

胤禛怎么可能不难过?

可他是男人。

既不能像福晋这样哭到撕心裂肺,又不能躲起来万事不管只沉溺于悲伤之中。

“福晋,”胤禛强忍着悲痛,安抚道:“孩子还会再有的,就让弘晖,安心地去吧。”

清和却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猛然声音尖锐地反驳:“可那都不是我的弘晖,都不是!”

原本李苏烟还想上前来刺激几句,可是看着清和这般疯狂的模样,她不由得退缩了。

心里暗自嘀咕着:就福晋这个样子,迟早会惹得爷厌烦,自己又何必插手呢?

万一被福晋记恨上了,要对弘昀他们下手可就不好了。

李苏烟难得聪明了一回。

即使有宋泠月在一旁挑拨,也忍着没有上当。

自从弘晖夭折,贝勒爷和福晋过上了一段人人艳羡的亲近日子。

他对她多有包容。

是以愿意去正院给她体面。

只是,时间一长,胤禛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因为,任凭谁也不想天天对着一张冷脸,但凡说句话,都能扯到已逝的弘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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