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大陆也要过春节,阁老山脉六座主峰的亭台楼阁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枢机处吩咐仙踪灵宝殿取各类藏酒吃食珍玩,分发灵石、丹药、法器作为年终节礼。全门派人人有份,哪怕没有引气入体,没有修行资质的账房管理、杂役工人、采药农夫、地方抄诗官——这些附属产业的边缘角色,也能收到金银礼物。

平安和富贵在养心殿住到大年初一,卯时三刻道缘童子就送来了十二颗养气丹。

哥俩在炕头上睡得迷迷糊糊,只听见门廊处传来三声轻响,道缘童子也不敢去打搅二位贵客的好梦,但是吐纳养气的第一课马上要开始了。

“天惊师兄要开始讲课。您二位可别耽搁了课业修行——内门的师侄都在等着呢!”

富贵眼睛通红,强烈的晕眩感将他狠狠拽回温暖的炕头。

说起来这烧火热炕还是小阁老临时给二位贵客造的,都经过土灵法术加固。养心殿平时不住人——有门生学徒心性顽劣难以入定,就送到这个僻静地方来,有医字门说话好听的师叔祖来帮忙养护心境。

恰好是年关返乡看望亲友的时候,春假期间内门弟子也没留下多少人。看淡凡俗亲缘,一心求仙的弟子们才会留在门派苦练功。

“我他妈要上早八?”富贵骂骂咧咧的,好不容易从“被褥的魔爪”中挣扎出来。

紫霞关有山有水,还有一座三百尺的高深飞瀑,夏天酷热冬天寒冷,四季植被都繁茂,昼夜温差也鲜明。

“这不是早八,才六点多...”平安打开手机,立刻被屏幕亮瞎了一对狼眼,还不太适应这个过于健康的作息。

“再睡会儿行么?”富贵恳求道:“我高中都熬过来了,就等着上大学睡懒觉呢!修仙世界也这么卷呀?”

“这地方的修行人都不睡觉。”平安从炕上翻身而起,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裤子,与富贵解释道:“你要能引气入体,也别睡了——白天练功晚上入定,能练多久练多久。”

但凡能够吸收灵气,可以天人感应,有那么一点点[灵感],炼气期的修行人就会慢慢舍弃睡眠,跟随环境变化调整作息。夜晚打坐冥思进入忘我世界,使肉身完全放松,颅脑神念得到温润滋养。

“这点苦算什么!”平安在厢房别院把晾晒的衣物被褥都收回来,还给富贵带来一副洗漱用品,有牙粉毛刷皂角泥膏,“你没有劲儿啊!少爷!”

“行行行...”身娇体贵的合资车终于慢慢爬下停车位,富贵与平安蹲在廊道水渠边洗漱。

“你要说...”刷牙的时候,富贵口齿不清,背后说起孟冬真人的闲话:“练真气,要说真话做真人。”

平安:“对。”

“我寻思那沈孟冬,掌门真君,他也没说真话呀...”富贵顺手把盛放养气丹葫芦的提篮往屋子里扫:“小阁老和惩恶使都挺实诚的——怎么玉衡派的话事人满嘴跑火车呢?照这个说法,他不得道心破碎,修为尽毁呀?”

平安也不理解,倒是突如其来神念传音解答了这个问题。

孟冬真君隔着六百来尺,从枢机处的山头朝养心殿直接喊话。

“出来混江湖!玉衡派多少张嘴等着我养呢!”

“说真话?做真人?我要能说真话我早他妈合道了!”

道缘童子没有走远,躲在养心阁的大门外等候,听见掌门师祖吼了这么一嗓子,又开始捂嘴偷笑。

孟冬真君:“还笑!还笑!你笑得出来的啊?赶紧送他俩去炼气!早课都上一半儿了!”

平安和富贵连忙闭嘴收声,没想到相隔那么远的距离,掌门还能听见他们的悄悄话。

道缘连忙赶进来,使唤些阴柔巧劲,用出隔空取物的小戏法——

——两股无形阴风抓住兄弟二人嘴里的毛刷,飞来毛巾脸盆,迅速给富贵平安做完清洁。

“走走走!赶紧走!”道缘催促。

平安还好奇:“掌门就一直在偷听呀?他得多闲?”

道缘推着富贵少侠往门外送,另作解释:“平安少侠有所不知,阁老山脉六座主峰都有护山法阵,除了石长老平日闭关护持,最大的阵眼就在枢机处——孟冬师祖自然对山门各处探查入微,要侦听全局把持安防大事。”

“万一山门有奸佞歹徒,要行凶作恶,或是别个山门派来窃功法偷宝贝的内鬼,自然都逃不过孟冬师祖的神念探查。”

“不像各个分门别院的长老师叔祖们——”道缘谈到此事,神情中只有尊敬崇拜:“——孟冬师祖极少入定冥思,难以保持物我两忘的状态,只有身外化身来帮他闭死关练呆功。”

“作为门派之主,他为了玉衡操碎了心。要是能说真话做真人,或许真如掌门师祖说的——早就感悟合道极意,踏上真仙境界。”

沈孟冬没有道号,所修行的银霜冰魄诀也是三灵根杂学功法,简单来说就是大路货,几乎沾了点水灵根就能练。

从上一任掌门师祖手中接走玉衡派的宗主令牌,沈孟冬放弃了很多东西,也包括个人的道途修养,化神以后至少有一千八百寿,这个精明狡猾的社会人早就看透了人情冷暖,凡事都以门派的利益优先。要用身外化身日拱一卒的方式走完道途,能不能合道全看天意——他最关心的,还是玉衡派上上下下几千张嘴,还有阁老山脉周边乡村县镇近百万人。

“他人还怪好的咧...”富贵小声议论。

道缘在前方带路,笑着应道:“你去夸掌门,要大声喊出来。”

“他人还怪好的咧!”平安大声喊道。

苍天大地没有传来回应,七政殿的孟冬真君听见了,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他调转神念往别处去,要继续处理十门峡周边村镇的春试招生杂项——从各地抄诗文人送来的简章里,挑出一些资质尚可的苗子。委派水文灵官送出仙鹤与红信,飞去寻常百姓家,与灵根非凡的子弟结下道缘。

孟冬真君选了一条远路,它是天地正道,信它者苦,不信它就发邪。

......

......

到了紫霞关囚龙渡,平安与富贵越过三里山路,下山时又急又快。走到渡口码头富贵已经喘气如牛。

“我操...等会...等会...等等我...”

平安是健步如飞,吃了狼妖血肉以后身强体壮,这一千五百多米的路途,四百多米的高差,他只觉得刚刚热身完毕,两条大腿微微发热,刚刚唤醒两股肌肉。

“实在不行,我背着你去?”

富贵撑住路边一棵陈年老松,倚着树干流口水:“别别别!别!这才第一堂大课,给老师留个好印象嘛!”

金发碧眼的合资兄弟脑袋上全是问号,低声嘀咕埋怨道。

“我也吃了狼肉,怎么就没这副好体格呢?奇了怪了!”

“大家都是演化了五亿三千万年的碳基生物,没理由呀?”

这么说着,富贵捶胸顿足,敲背打气。

“给点儿力呀!我这活了二十来年的老胳膊老腿!祖宗的基因活了几万年,吃个快餐都得跑五六公里把猎物累死,到我这儿怎么就不行了!”

平安哭笑不得,搂起富贵的咯吱窝,往渡口山坪方向带。

到了炼气弟子的修行场地,道缘与天惊师兄作揖行礼交接签章,从袖口取出法器折扇,一路飞旋好似跳舞,顺着瀑布飘回了紫霞关峰顶。

恰好是课间歇息的时间,有二十多位山子门的学徒在渡口坪地坐卧休养。

天惊一路使唤粗浅的神行轻身功法,从木板滑到青石地,就这么像是鬼影一样飘飞到两人面前。

“我师父是阁老山土地,内门的石长老。”

富贵立刻开朗:“嘿!小阁老的学生哦!”

“小阁老是你喊的么...”平安提醒道。

“我是石长老的关窗大弟子,道号天惊。”听到富贵这么称呼师父,天惊也没有去指正——这两个武灵山遗脉传人,都是掌门师祖指派到内门来的记名弟子。

可是内门从来没有记名的说法,都要讲究门派传承。

师祖要破这个先例,天惊自然是慎重对待,包括二人早课迟到缺席的事情,也没有去追究。

“我只听过关门弟子的说法...”罗平安去仔细打量天惊师父,看上去似乎十分年轻,运转神行轻身功法时气度不凡,明黄法袍衣着华贵,首饰更是五花八门。有玉镯玉戒长命金锁,银佩银簪阴阳挂带。

二十一道黄袍蜈蚣扣绣了彩凤飞龙,四体八节袍袖膝裤腿隐隐有虎豹暗纹。

浓眉大眼器宇轩昂,从面相打扮来看,天惊师父不能说什么大富大贵,至少是个凡俗世界皇亲国戚。

“二位少侠有所不知,关门弟子应该是石长老的最后一代传人。”天惊师父把两位贵客请到山坪:“我是大周皇族,自然有了关窗的说法,就是...”

讲到此处,天惊还有些害臊羞愧。

“恩师要护持灵脉,肩上的担子沉重,也没有多少时间来照顾学徒,到了第十代就不再收徒,是最后一代关门弟子。一个屋子或许只有一扇门,却可以有很多窗...”

平安和富贵都听懂了——

——小阁老作为护山灵兽,与普通土灵根修行人练的不是一套功。

但是孟冬真君不能放弃这块招牌,哪怕小阁老不愿意收徒,还得往它门下塞人。在彻底关门之前,弄出来许许多多的“关窗弟子”,天惊就是其中之一。

秉持着说真话做真人的基本原则,天惊师父谈起这件事的时候,也有些尴尬。

“与二位少侠有师徒缘分,也是一场神奇造化,早课落下的内容,就在课间小憩的时间补上?”

“哎!师父你说!我都听着!”罗平安没有师长尊卑的概念隔阂,与天惊鞠躬,没有磕头跪拜。

富贵跟着行礼,算是打过招呼了。

在山坪小栈各处歇息的内门弟子们,大多是凡俗人间各个国家的皇亲国戚。对于平安富贵这两个来路不明的“插班生”抱着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

他们既没有晨练,还贪睡迟到,见到天惊师父却称兄道弟一般,言语交谈的态度似乎是平起平坐,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除了这些凡俗权贵以外,山字门的二十一代正统学徒,要么是天资卓越灵根非凡,要么是悟性超群聪慧过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年轻才俊。

立刻有人议论。

“师父为何如此偏袒这两个粗野村夫?”

“姐姐,你可别去操这个闲心!天惊师父自然有他的道理,说不定是哪个仙尊仙祖的私生子呢?”

“那个金毛异人贼眉鼠眼的,似乎在偷看你?”

“不要取笑师妹,他分明是在欣赏师姐的美貌。”

“师姐我都三十六岁了...”

“对呀,师姐的驻颜功夫厉害,保养得好,还是十八岁那样水灵灵的!~不像师妹我呀!~哪儿有那么厉害的修养,今年刚满十八岁!~根本就不用保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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