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久了,安伯尘倒也渐渐习惯,老妇人丑归丑,可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坐吧。”

咧嘴一笑,老妇人低声道。

余光中,安伯尘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一张圆墩,金玉雕镂,华美精致,只有王宫中才会有。

强忍住心头的惊骇,安伯尘拱了拱手坐下,一时间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倘若她真是龙女,为何会沦落于此?左相离公子就在琉京,只有墨云楼龙泉井两地有止妖符而不得入,怎么可能发现不了眼皮底下的龙女?可她若不是,为何也会在七年前出现在琉京,种了一地水仙花,隐约间透着浓浓的古怪气息。

“这么多年了,总算遇见一个见着我不逃的人。”

老妇人低声道,她的声音很是沙哑,就仿佛树皮在摩挲,听不出丝毫情绪。

“只可惜,该来的不是你……”

仿佛很害怕阳光,老妇人细细打量着安伯尘,却始终蜷缩在门槛后,不敢迈过阳光后的阴纹。

闻言,安伯尘心中好奇,犹豫片刻问道:“该来的那人是谁?”

“他是……”

虔婆呢喃着,她刚要叫出那个名字,神色陡然一变,张大嘴巴惊讶的看向安伯尘,随后手中掐算,口里念念有词。安伯尘不明就里,皱眉看向疯疯癫癫的虔婆,就见她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转眼后又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听得安伯尘耳膜剧震。

片刻后,虔婆陡然止住哭泣,瞪圆双眼看向安伯尘,目光森然,似想将安伯尘看透。

心中生出不祥的感觉,浓浓的恐惧化作冷风,飕飕蹿于安伯尘后背,安伯尘心头一紧,再不想继续呆在这。

就在这时,虔婆突然开口。

“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沙哑冰寒的声音传入安伯尘耳中,安伯尘只觉全身毛孔炸开般,脑袋发毛。

冷冷盯着安伯尘,老虔婆满脸恨意,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你害死了厉家小儿,需得一命换一命!”

厉家小儿……厉霖……她等的人是厉霖?

安伯尘心中悚然,隐隐想到了什么,却仿佛钻入了死胡同,那个疑团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厉霖唯一的特殊之处便是孩提时候遇见双头蛇,学会了雷法,可这是离左二人的图谋,为何又牵扯上了和龙女有关的虔婆?莫非这虔婆也属于离左一方?

脑中一团乱,安伯尘隐隐猜到离左当年传授厉霖雷系秘术和龙女有关,可萧侯曾对他道,杀死厉霖的不是左相便是离公子,为的就是逼出他的后手。既然当初离左还是一条蛇时看中了厉霖,又为何在七日前杀了他?

未等安伯尘理清头绪,就听虔婆尖叫一声,转眼后,熟睡的公鸡们纷纷醒转,扑腾着翅膀向安伯尘飞来。

猝不及防下,安伯尘被群鸡淹没,他只觉得群鸡疯狂的啄向他,火辣辣的痛,刚想挣脱,就觉得身体一轻,飘飘然浮于半空。

睁开双眼,安伯尘心头大惊,却是他已来到另一个全然不同的地方。

天黑地暗,荒凉的陌野上长草连天,空寂无人。偶尔有几团绿火飘过,细细看去竟是几个身形高长的人用绳索牵着个一脸麻木的人缓缓向前走去,仿佛行尸走肉。

渐渐的,心中浮起一个令安伯尘难以置信的念头,回过头,就见虔婆裹在黑袍中,若有所思的看向他,随后抛出一条绳索,不偏不倚的落入安伯尘的脖颈,就像她此前套鸡一般。

“你已经死了。”

虔婆平静的说道。

“这里是琉京城隍,一入黄泉即是鬼,你害死厉霖,欠我一条命,只能拿你去换命。”

说完,虔婆将绳索挂在肩上,就这样拖着安伯尘向远处走去。

幽黑的大幕下,长草连天,沾染上深不见底的黑色,仿佛一片海洋,一浪连着一浪向远处荡去。安伯尘麻木的跟在虔婆身后,只觉眼皮愈发沉重,腿如灌铅,任由虔婆拖着,行尸走肉一般行于茫茫无尽的地府荒野。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座阴森森的庙宇出现,安伯尘方才渐渐恢复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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