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真不错,在这么一片风景优美又荒僻的郊区。

二层的独栋结构,小巧温馨,当梅雨季节来临的时候,卧室那扇半米见方的小窗,就能无障碍的欣赏楼下院子里被浸湿的草木。

油绿的草坪被修剪的整齐,院墙上爬满了茂盛的爬山虎,早上大概能见到几只不具名的鸟跳在树枝上鸣叫,但此刻是……我看了下手表,下午三点钟,鸟没有了,但这样湿润的天气下,应该总能捉到几只非洲大蜗牛。

是谁和我说过,这玩意学名拗口,叫褐云玛瑙螺,能长大到手掌大小,是很多寄生虫和病原菌的中间宿主,其中携带的某种寄生虫,如果进入人体,会重伤感染者的神经系统,继而引发脑膜炎或脑膜脑炎,严重的还会导致瘫痪或死亡。

我知道这些,是因为在牢里的时候,住我隔壁铺位的家伙,是个中学生物老师,他说别的我没记住,但一次雨后,当我从铁栏杆中伸出手去,企图捞一只缓慢爬行的笨家伙时,他喝止了我,但我怎么可能会听他的?我还是捉了这东西,丢进了班头的被窝里。

可惜班头什么事都没发生,也没得脑膜炎。

小雨还在绵密的下着,房子里的腥气很重。

我从楼梯下来,来到一楼的开放式书房,拿起一根钢笔转了转,那钢笔瞧着很富贵,笔身有繁复的金属雕刻,牌子说不上来,但颠在手里很有分量。钢笔下面放着个黑色皮面的小笔记本,我翻开几页,叹了口气,这医生写字仿佛是另一种语言体系,鬼画符似的,根本一个字都看不懂……但细看看,会发现确实有些鬼画符,比如那些曲线斑点,我猜其实根本就是无聊的信手涂鸦,跟我大学听公共课时随手画在书本边角的图样所差无几。

书桌上放着一台开着屏的笔记本电脑,我眼神接着划过去,看到了靠墙衣架上挂着两件衣服,一件黑色接驳领的厚料西装,一件白色大卦。

我笑了笑,觉得有趣,走过去拿起那件白大褂摆弄,看见衣服左边胸口的口袋边,还别着个白色的塑料名牌,上面工整的印刷着花体“艾伦”的名字。

就在我随意将白大褂披在肩头的时候,一阵稀里哗啦的门铃声响起,那些成串的小贝壳串联起来撞击的声音并不清脆,反而发出让人烦躁的闷响。

我没预期这房子居然还会有一位客人。

她显然也愣了一下,眼神惶惑而谨慎,半长的卷发因为湿气贴在颈侧,雨水顺着长裙下露出的一小截脚踝落在地上,连着雨伞上的一起,很快在脚边积出一小滩水来,像是这小院里固有的某种植物,湿漉漉又羞怯的,望着我。

“请问,”她抬手确认了一下时间,又再次打量了一下我肩头的白大褂,视线最终落到那块名牌上,才勾起一丝礼貌而勉强的笑容,“请问是艾伦医生吗?我是第一次预约您的心理治疗,雨太大了,迟到了几分钟,抱歉。”

我不动声色的打量她,看她苍白的肤色,见我望过去,就垂下了眼睑。

我环视了一周,视线定格在她脚后的位置。就在刚刚,一滴殷红的血液从棚顶滴落下来,融汇进她脚下的那一小滩水里,倒是并不显眼。

“请坐吧。”我把剩下的一只胳膊穿进白大褂的袖子里,拍拍胸前的名牌,请她坐在书桌另一侧的黑色转椅上。

她转过头,将长柄伞靠门放好。

又一滴血液落下来,我吸了吸腮肉,将一个份量很重的圆柱形水晶装饰物暗自握在手里,背在身后。

“没想到您这样年轻。”

她突然转过身来,我迅速将手背到了身后。

“所以,你在预约网站上没有看见我的照片吗?”我微笑着问。

我这样问,是因为我正是用那个预约网站,才确认了艾伦家的住址。

她抿了下嘴唇,走过来坐在椅子上,“系统在升级,所有图片都显示不出来,所以没能看到您的样子,”她指指桌面上的纸巾盒,“我能用几张纸吗?”

我挑了下眉毛,示意她随意,然后掏出手机来刷开预约网站,结果连网站都没刷开。

她擦干了头发,看向电脑方向,“我刚才打电话没有打通,就直接过来了,”她示意了一下,“我是D0214号……患者,您可以确认一下我的信息。”

我隔着书桌,在她对面坐下来,一手将那个笨重的水晶饰品放在脚边,一手在电脑鼠标上装模作样的划了两下,电脑有密码,我根本打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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